尽管如此,顾子翊仍道,“朝中大臣大多主张推行两税法,以资产为宗,分夏秋两次征收。不过是因为那些□□的人见不得商贾富庶罢。”他虽说了一二,却没有仔细道来,因为他料定无论如何解释二弟必定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从小到大他看这个二弟,向来便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的姿态。
顾子翊垂下眼眸,平静地说:“谢谢大哥。”
绾宁虽很好奇为何二哥此世对政务如此感兴趣,不过她倒想起了前世的时候税法改制便是霍沨一手推行的,因而朝中无人胆敢说个“不”字。难道这一世霍沨死了,一切的朝局还会按照前世的轨迹发展?
还未及安静片刻,便听到了一阵男子的谈话声与脚步声愈来愈近,最终停到了祠堂的前厅。
顾子清一听便听了出来,来人正是宰相与户部尚书一行人。
一行人本是路过,入内猝不及防,顾峰立刻注意到了跪着的顾子翊,面露不悦,朝小厮沉声喝道:“出什么事了。”
见一众人皆是脸色不好,他蹙眉,“快起来!”
小姑娘上前,伸出了白白糯糯的小手,“二哥你起来。”
顾子翊微微一愣,冰冷的手指下意识放在了那白里透红的小手掌上,然后轻轻拢在了一起。
“这是出了何事。”霍璟的目光不着痕迹扫过地面的绾宁,温声道。
顾峰作揖:“这逆子必定又冲撞了老太太,殿下勿怪。”
霍璟淡淡看过去,顾子翊敛着眸子,眼底一片温和的微光,看上去举止得当毫无怨言。而这一次相见时,他的脸颊已比上一次更显苍白,似乎他的身子确是每况愈下。
他收了眼,对绾宁道,“五姑娘怎么也在这儿。”
绾宁上前,软软地行了一个万福礼,“我大哥二哥都在这儿,所以我来看看他们呀。”
霍璟抿了抿唇,眼底的情绪却已浓得化不开。
“原是如此,五姑娘许久不曾去过宁亲王府了,母妃倒时常念叨着,王妹也想同你一起玩儿,你记得要多走动走动。”霍璟微微笑起来,唇角扬起一道柔和的弧度。
“绾宁明白了。”绾宁眨了眨眼,“绾宁会去的。”
户部尚书安大人想着方才所谈之事,并未留意,对顾子清道,“听闻顾大公子少年成名,惊才绝艳,正好也来问问顾大公子对新法改革有何想法,可曾赞同。”
众人的目光投了过去,这道目光无一不包含着欣赏。顾子清沉思片刻,答:“新法变革大势所趋,不过——用户税代替地税,必定损害贵族与商贾利益,推行艰难,必定三思而行。”
顾子清所言,莫不是当前众人所顾虑的症结。
“不错,当前最大的阻力莫过于朝中的权贵。”
却不想此刻,一直沉默的顾子翊接过了话:“在下有一言,不知是否当讲。我以为,夏税,上田亩税六升,下田亩税四升;秋税,上田亩税五升,下田亩税三升。以田亩计税,以时节计税,即可缓和矛盾,不知对各位大人是否有帮助。”
绾宁一怔,她虽听得迷迷糊糊的,却也能辨别出几分,方才二哥讲的分明就是前世后来推行的两税法的具体内容,而在这一世此法尚未颁布,二哥有到底是如何这么清楚的呢?!
安大人少年入仕,年轻俊朗,他听到这声音,先是一愣,似乎惊讶于顾子翊的才智。
安大人转头,颇有兴趣地打量着那张漂亮温柔的脸,目光最终落到了双腿上,勾唇:“没想顾大人府上竟还有一位才智过人,留心时政的公子,只可惜了这身子……否则顾府必定满门英才啊。”
顾子翊身子一僵,微微垂首:“父亲恕罪。”
这一幕落到霍璟眼中,他几乎觉得他就是那人了,表面顺从谦卑,不喜不怒,内里却难以掩饰难堪与隐忍,最能迷惑人的眼睛。
顾峰似乎也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犬子不才,污了各位大人的耳,请各位大人见谅。”说罢,他神情复杂地看了顾子翊一眼,让人立即送二少爷出去。
……
顾子翊牵着绾宁从祠堂出来时,雨已停了。他屈拳抵住唇,轻咳了两声。
姨娘颇为忧心地说,“今日这一跪,你的身子必定又要遭罪,回头我让丫头给你送些姜汤过来,你记得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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