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到这里来的目的,康熙脸又沉了下去:“胤礽这几日如何?”
胤禛表情也凝重了,规规矩矩答道:“回皇父,太子这几日一直在屋中面壁自省。”这是极合规矩跳不出丁点错处的答复,想了想,胤禛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只是心情不佳。听太监说二哥因惹皇父生气,颇为后悔……”这就担了些风险。胤禛是众人眼中的太子党,若是康熙因此觉得他对太子心存同情……
康熙却并未雷霆震怒,轻叹了口气,吩咐道:“老四,你在外头候着,什么人都不许进来。德楞泰,你们也候在外头。”往里走了几步,康熙又回头加了一句:“老四,再偷懒睡着朕可要拿你是问。”
胤禛连忙把剑抱好。“是,儿臣不敢。”今晚胤褆被叫去安排回京事宜,至今未归,想来不是巧合,而是康熙示意。莫不成胤褆已在康熙面前透露出欲除掉太子之意,惹得康熙对他如此提防?
康熙回过头,无声地笑了。他当然知道胤禛不是偷懒,这几日他虽未过来,一切都一清二楚。胤禛不眠不休守卫太子,再看其他阿哥,这几日各自舒舒服服在处所歇着,丝毫没有为太子求情的意思。到底多年兄弟,如此冷眼旁观甚至幸灾乐祸,实在令人心寒。
里面的太监见到康熙,唬了一跳,刚要跪下。康熙摆手制止了。轻轻走到胤礽屋外,推门进去,胤礽呆坐在书桌旁,听到有人进来不悦地皱起眉:“我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怎得这般没规矩!”被这句话触动愁肠。胤礽咬牙道:“外头的人都来作践我,现在就连我自己的奴才都要在我头上踩一脚?”
半晌没听到回答,胤礽转头一看,惊得刷得一下站起来。“皇父……”又匆匆忙忙跪下,“儿臣……有罪之人,给皇父请安。”
“起来吧,抬起头来。”康熙打量着他。胤礽是他自小一手带大,胤礽小时候懵懂憨稚、蹒跚学步之态,少年时意气风发、弯弓射虎之态,青年时锋芒毕露、指点江山之态他都见过,甚至胤礽这几年喜怒无常、暴躁仁弱的情状他也尽收眼底,却从未见过胤礽如此黯然憔悴。胤礽只穿了身单衣,稍显宽松的衣衫更衬得他消瘦得过分。面色苍白,眼下有着深深的青黑之色。
胤礽也在打量康熙。他心中的康熙一直是骄傲睿智、神采奕奕的,时光似乎也避开了这位一生辉煌的大帝,年近花甲依然能弯弓满月射天狼,运筹帷幄千里外。他从未如此真切的感觉到,皇父老了。似乎一夜之间就老得不像样子了。
父子二人几日未见,竟如隔年。
彼此相对无言。
良久,康熙先开了口:“你,这几日如何?”
胤礽颤声道:“有劳皇父挂念,这里头安静,儿臣也好静心好好想想自己之过。儿臣不肖,惹皇父忧心,皇父……”他哽咽着,眼圈泛红,强忍着不让泪水滴下来。
康熙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背过身不去看他,声音不稳:“朕自小最是疼惜你不过。从未想过父子到了今天这步田地。朕已经六天没合过眼,闭上眼都是皇后问朕为何如此狠心……”
赫舍里皇后和康熙感情甚笃,自赫舍里皇后难产而死,康熙亲自抚育胤礽,在他一岁多时就告祭天地,封他为太子。
胤礽四岁出痘。康熙不顾劝阻,亲自看护在儿子身边,陪伴太子度过病危期。
康熙对胤礽极其护短,康熙二十八年,朝鲜国王因奏表内未避皇太子名讳遭严惩。
就连太子后来行事荒唐,康熙亦只是谕内务府处死曾于太子处行径“甚属悖乱”的膳房人花喇、哈哈珠子德住、茶房人雅头。保全了太子的体面。
索额图意欲扶植太子谋反,康熙处死索额图及其党羽,却丝毫未责备胤礽,反而好言安慰,对天发誓父子情分不变。
康熙对胤礽宠爱如斯,终于还是到了今天这一步。其中缘由,真是一言难尽,也绝非一人一事之过,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了。
胤礽想起康熙往日恩宠,心如刀绞,磕头碰地,垂泪不止。“儿臣累皇父如此伤心,实在罪无可恕。儿臣也知自己荒唐太甚,事情到今天这个地步皆是儿臣应得,不敢有丝毫怨言。”
康熙先平静下来。“朕此来是告诫你,希望你能诚心改过,有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是,儿臣定当好好反省。”
康熙看看左右,皱起眉:“朕看你这里奴才少了些,再派些人来。好歹也是皇子,如此冷清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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