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悬,投射在岸边巨石上,映照下浓重黑影。淮江流水淙淙,波涛不兴,就像美人春睡,不复昨夜风高浪急。
殷寒水捂着头,不顾身体酸软,勉力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处浅滩之上。程灵心、肥冬、石头三人横七竖八躺在不远处,方才忆起昨夜惊险,背上冷汗似乎犹在,只是物是人非,短短一夜间心力交瘁,恍如隔世。
昨晚他不是不想前去相帮,只是身边程灵心不识水性,石头、肥冬年纪幼小,他实在无法放心,稍一犹豫就已错过机会,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岳山穷孤身迎敌。只是江水湍急,浪头一个接着一个,岳、玉二人鏖斗之处离他又足有十来丈,他实在无法看清个中情况。随着几人被波涛带走,他就算想去探查也不可得,因此直到此刻,他也不知道岳山穷是生是死,心中极是挂念。
不过岳山穷不识内功,全靠身体蛮力与玉珊瑚激战,能拖住她那么久不追上来已经大大出乎意料之外,想来应该也是凶多吉少。
两人自从穿着开裆裤时就已经在混在了一起,十余年来互相扶持,早已将对方视为自己最亲近的人。这下突然分开,他内心只感觉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已经杳然不知所踪,整个世界都变得昏暗了起来。
原来,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啊。
他缓步走到淮江岸边,怔怔地低下头来,却发现不知何时泪水已经盈满眼眶。这,应该是自己第一次哭吧?
谁说男儿无泪,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回想过往,每当遇上困难时,总有温暖的眼眸看着自己,给了自己勇气;也总有强劲有力的臂弯支撑着,让自己放手去闯,哪怕天塌下来也有可靠的兄弟,陪着自己一起顶着。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美好。
只是,为什么只有到失去的时候,自己才能察觉这些呢?原来,不是苍鹰飞的高,而是下面有支撑它肆意翱翔的清风;不是夏花开得灿烂,而是有了孕育它的阳光。
微风拂面,长发飘飞。他赤着脚在满地矽砂上踩了几步,只觉得脚底给硌得生疼,只是心绪却渐渐平静下来。
“山子,狗军,谢谢你们陪了我这么久。以后就让我来撑起这个家吧。”一念及此,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岳山穷孤身出战,能以弱胜强,靠的就是心中那股不屈不挠的斗志。经此一难,殷寒水心中略有所悟,斗志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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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殷寒水见程灵心几人仍未醒来,心中奇怪,上前一摸,只觉他们额头个个宛如火烧,烫的吓人。这才醒悟过来,定是在水中浸泡已久,身体失温,上了岸后被晨风一吹,受了风寒。只是自己为什么没事却不得而知。
程灵心的药箱留在船上未曾拿下来,石头的工具箱倒还抓紧紧地抓在他手里。殷寒水不禁暗暗寻思,该如何将他们弄上路。
放眼望去,这片沙滩实在是荒凉,不见半点人烟。好在背后就是一片低矮树丛。殷寒水就地取材,弄了几把树枝,用青藤捆成了一排架子,将程灵心几个放上去捆好,背在背上。这也就是他有无生诀傍身,换了个人怕是背不起如此分量。
此时正值未时,他背着几人找了半天也没见有路径,只好认准了一个方向上路。
他心底一直有一个念头,就是去离山拜师,学得一身武艺,从此春风得意,名扬天下。只是在银山帮兄弟众多,他实在无法丢下大家不管,因此从未和人说起。此次连遭大难,这本是尘封已久的念头就越发强烈了些,是以下意识地就朝着离山所在的南方行去。只是他此时心乱如麻,只觉得前路茫茫,却没想到此节。
这一走就是好半天,直走到天黑他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内心不由嘀咕起来:“淮江乃开源之水,按说一路沿岸都是柳绿花红,繁华富庶,怎么这里如此荒凉?”又走了一阵,旁边的林木越发低矮,最高的也只有两三丈高,反而是湖泊浅泽多了起来,就像繁星点点,点缀在大地上,脚下踩着的地面也是渐渐开始变得松软潮湿,不时就陷入一个水坑,走得极为难受,与他自小长大的雍京一带地貌完全不同。
如此停停走走,这一夜竟然就此渡过。期间程灵心和肥冬、石头分别醒转,只是大家都是疲病交加,又遭了丧友之痛,未过多久就又晕了过去,连个和他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是他无生诀在体内连续运行良久,周围草木花鸟的生气就源源不绝地从他天灵贯入,竟是越走越精神,丝毫不见倦意。
到了早上,他好歹寻到了一条隐秘小径,上面还有几个新鲜脚印。这下心中大喜,找了点野果,叫醒大家吃了便又上路。走到中午终于见到了寥寥十几户人家,却是一个小型村落。他在一家门口叫了几声,就有一个老婆婆来给他开了门。初时见他只穿了一条亵裤,还当是什么坏人,吓得“砰”地又将门关了起来。殷寒水只得再编了个故事,说自己带着弟妹沉船游江,遇上江贼劫财云云,这才被迎了进去。
这房子是木材加上茅草所建,里面就是三间卧房,收拾得倒是干净,是这老婆婆和自己儿子儿媳所住。老婆婆见程灵心几人身体虚弱,又烧得厉害,就炖了点姜汤给他们喝了。喝完后又将他们引到一间卧房躺下,只留了殷寒水与自己说话。
这老婆婆老伴早亡,平时儿子儿媳出去打鱼,家中就只有她一人,实在是寂寞得紧。殷寒水嘴巴颇为乖巧,很快就讨得她欢喜。只是殷寒水一问此地情况,她脸上的皱纹就仿佛又深刻了几分,只是长吁短叹起来。
原来这里不是别处,正是云梦泽。此地大小湖泊星罗棋布,数不胜数,终年细雨霏霏,云雾缭绕,湖光山色,相得益彰。便有文人骚客在此缱绻,写下“一夜风欺竹,隔江雨送秋”这样的佳句。
只是物极必反,绝佳之处必有虎狼出没。云梦泽物产极为丰富,毒虫猛兽,凶鸟恶植却也极多。不但如此,更有七武府之一的云中城,借天险雄踞于此,将云梦泽经营得像铁桶一般。当年梁国犹在之时,曾数次派兵围剿,都为云中城城主云骜率麾下“厚土”、“流水”、“罡风”三营将士所破。原因无他,云骜本人精通水道功法,连带门下徒众也是个中翘楚,故此梁国军士虽众,却失了地利,只有铩羽而归。从那以后,云梦泽附近千里范围内的大小人家,不再向朝廷纳税,而是向云中城缴纳银两,购买身份牌才能继续在此居住。云中城也成为江湖各大势力中,唯一有成建制军队的存在,实乃国中之国。
只是这身份牌价格奇高,像老婆婆这种居住在外围的人家,购买一年的居住权也要三两白银,足够一家人生活半年所需。不过他们土生土长,实在没那个心思去外地讨生活,也就只好一年接着一年的这么挨了下来。
说到这里,门外隐隐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男子声音随即响起:“娘,我回来了,今天运气不错,采摘到了半斤白线草……”话音未落,木门已被推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两人见到屋内有外人,都是微微一怔。
殷寒水见到正主回来,忙站起身来施了一礼,说道:“两位请了,我带着弟妹乘船游玩至此……”将之前对老婆婆的说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对男女名叫阿欢,阿蔓,心地和老婆婆一样都颇为淳朴。见到殷寒水被抢的只剩一条亵裤,都是心生恻隐。阿欢瞄了老婆一眼,见她没什么意见,就开口说道:“江贼真是可恶,不过胆子再大也不敢来我们云梦泽来惹事,你就安心住下好了。只是……”说到这里踌躇起来,欲言又止。殷寒水好奇道:“只是什么?”
阿欢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是外来人,必定没有身份牌。如是平时也就罢了,只是十天以后就是我们云梦泽人口报备的日子。若将你们上报,你便要交上入籍费用,每人十两纹银;若是不报,将来被人查出来的话……”接下来他虽没有明说,但话中意思却是明明白白。
殷寒水听他说每人需要十两纹银,不禁吃了一惊:“不是每人一两么,怎么变成了十两?”
阿欢似是早料到他有此一问,温和一笑,说道:“你有所不知。这边地域辽阔,湖泊沼泽极多,经常有那犯事的重犯无路可走,便想撞入云梦泽躲避追捕。城主一开始还协助朝廷追剿案犯,但到了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城主突然宣布不管你犯下了什么重罪,又是为何人追拿,只要进了云梦泽,交了入籍费,就是云梦泽的合法居民,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拿不了你走。时至今日,多年已过,这里倒是成了一个避罪的天堂,时不时就有人犯来投。不过不管你有没有案底在身,这个入籍费却是人人均等。十两银子便能重新买个人生,说起来倒还真不算贵。”
他这一解说,殷寒水也是心下恍然。只是他此时真真是一文不名,身上穿的还是阿欢的衣服,就连仅剩下的这条亵裤都没有换洗的,说不得又得借阿欢的了,心下也是暗暗发起愁来。不过不管怎样,这人口报备之前的十天他却是可以无忧度过,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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