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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来时,李砚已撑着长剑走到了殿中,架着脚坐在案前软垫上喘气。
他是累极了,面色都苍白了,眼睛却是红的。
见高公公回来,李砚又问道:“李释、吴端人呢?”
高公公垂首,规规矩矩的道:“已经派人去请世子爷和吴将军了。”
李砚却猛然把案上物件都掀翻了:“请个屁,绑过来!”
案上茶盏与香炉散了一地,茶水淌得遍地都是,同香炉里的灰烬混在一起,将灰烬渐渐的染成深颜色的。
李砚一只手撑着头,定了会儿心神。
高公公俯身将地上东西都清理了,换了新的茶水与安神香上来,还记得陈恨临走前吩咐他的话,便问:“皇爷,老奴看您不大舒坦,给您揉一揉?”
李砚没应,又默了一会儿,高公公才壮着胆子,伸手去帮他揉揉胳膊。
又一会儿,李砚问他:“他还带走了什么?”
“侯爷出来的时候穿了一身外衫,老奴看着,像是皇爷的。”
李砚点了点头。
“还带走了……”高公公停了停,“西边暖阁里的铜手炉。”
李砚一怔,瞬即笑了笑。
这时候底下人带着李释与吴端过来了,到底还有所顾念,不是绑着带过来的。
双手还不大使得上劲儿,李砚一只手将给他捏胳膊的高公公推开。另一手握成了拳,旋即张开五指,狠狠地一掌拍在了桌案上,青筋暴出。
他撑着手,目光骇人:“你二人帮着他干的好事。”
高公公悄悄地退了出去,找了几个机灵些的小太监,只是安安分分的收拾一片狼藉的内室。
也没见过他发这样大的火,吴端到底在朝中待了这么些年,识时务些,赶忙就要下跪:“皇爷又怎么会不知道……”
李释却原地站着不动,他大声回道:“你要是真心疼他,你就不该把他锁在榻上锁一个来月,你就不该把他踩在脚下折辱……”
“朕把他踩在脚下折辱?”李砚反笑,“朕就是捧着他供着他,把他放在手心里撒野,才叫他丢了,才会弄成今晚这样。”
他二人这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吴端只听见一句“锁在榻上”,晃然明白过来,抬起了头。
李释又道:“他是忠义侯,他不是你宫里的哪位宠妃,他不该被你锁着……”
“他不该被朕锁着?”李砚轻笑出声,“朕把他困着,朕不过是想要他活着,朕是恶人。你们全是好人,你们遂了他的意,你们把他往地狱里推。”
“不是的,他……”
还走得不稳,李砚只撑在案上,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了。
他昏了头,竟将前世今生的情形都混起来了,混沌之间,眼前的李释仿佛是前世的李释,眼前的吴端,也仿佛是前世的吴端。
而他李砚,也是前世那个孤家寡人。
他用长剑指着李释道:“李释,你算是厉害了。他把你从瑞王府里带出来,他教你念了一年的书,他给你讲了一年的文章,他给你加冠封王,你就这么对他。”
“你只想着忠义侯,你以为忠义侯文韬武略,无所不能,遇见什么绝境都能全身而退。你怎么不想想他是陈离亭?他不是忠义侯,你怎么不想想他还是朕的陈离亭啊?!”
长剑指向换了,指向了吴端,李砚又冷声道:“吴循之,你同徐枕眠,同苏元均,你们都厉害了。叫他一个人在最前边给你们平叛,你们就躲在长安,说是调度后方。凭什么你们都知道?”
“离亭把我做棋子,他有苦衷,我不在乎。你们呢?你们凭什么帮着他把事情瞒着朕?最后呢?最后我有什么?你吴循之平叛有功,千秋万载的史书上都有你的名字,苏元均归隐岭南,古往今来的诗集上也有他的名字。就连徐枕眠……”
“就连徐枕眠,他也得了那么一个小瓷罐子,一个檀木的牌位。”
李砚反手,哐的一声响,用长剑斫断了长案:“可是我呢?我有什么?你们连消息都瞒着我。他把你们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可是我呢?他怎么不管管我?”
“我花了十五年找他,我从没有他的地狱里爬出来找他,我捱了十五年,现在我有什么?一把火都没了,我连他的一片衣袖都抓不到!”
李砚往后退了半步,喃喃道:“还给我,你们把他还给我。”
李释与吴端都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只觉得他是怒极了,也痛极了,好像下一瞬就要站不住,倒下去了。
李释嚅了嚅唇:“不是,你在胡说什么……”
“不是什么?”李砚随手抓起案上茶盏,往李释的方向一掷。
李释也是被他一番话说的傻了,滚烫的茶水就打在了肩头,一滴一滴往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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