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没有立刻回答。其实这几天她有深深的无力感,越是想念从前那些药物和治疗设备,就越觉得眼前的情况棘手。然而表面上她还不能露出来,否则随行众人恐怕都会人心惶惶了,尤其是那些从京城里调出来去西北平疫的人,如果知道这疫情治不好,大概立刻就没心思干活了。
刘之敬见她不答,只觉得后背冷嗖嗖的,心一个劲往下沉,勉强笑道:“王妃不要说笑,这可是人命大事。若是无法平治疫情,那皇上面前如何交待?”如果跟皇帝打了包票说能治,回头却没完成任务,是要治罪的!
“我已与皇上提过,此次疫情恐怕群医束手,只能尽力而为。皇上是通情达理之人,自然明白。”桃华看刘之敬的脸色都不对了,轻叹一声,“疫情是天灾,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而已。你我只要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现在,她也只能拿这话来安慰自己了,否则晚上会睡不着觉。
刘之敬脸色有些苍白地起身告退,等走回自己的火堆旁边,只觉得腿都有些发软了——蒋燕华在信里说的机会,竟然是这样!
原以为蒋氏医术出众,跟着来治疫只是辛苦些,功劳却是稳拿的。就因为这份“稳拿”的功劳,他才肯放下身段来沾妻家的光,甚至连多年来坚持的气节都抛到了一边。
谁知道放弃原则换来的却是“尽人事,听天命”这句话,刘之敬只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乱跳,仿佛有一群蜜蜂拥挤着想往外冲,每一只尾巴上都带着毒刺,一下下扎得他头痛如裂。
自他应举开始,就以清寒自守、贫贱不移自许,数年来虽然仕途不畅,但无论上司或是同僚,都挑不出他半点污点。有此口碑,将来他只要能够出头,便无人能掣肘于他,完全可以做一个无懈可击的孤贤之臣,从而流芳百世。
然而这一年以来,他先是自请去蓝田洛南备耕,被同僚讥嘲,现在又走了未婚妻子的渠道,来了西北。
前者倒是无妨。国重农耕,君主尚且要说一句以农为本,何况士子呢。
可是后者就很是糟糕了。当时他要来西北的消息一透出去,就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都说他这是跟着妻姐捞功劳去了。
那时他听着这些话心里也极不是个滋味,但蒋燕华在信中说得十分笃定,他也觉得蒋氏定能成功,这样唾手可得的功劳若是不取,简直是糟塌了机会。所谓“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既然老天把这个机会送到眼前,就意味着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然而此时此刻,当初那些念头回想起来竟是如芒在背——什么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老天分明是跟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自请来西北,最后疫情却未平治,刘之敬几乎能想像得到翰林院里那几个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同僚会如何歪着嘴讥笑:素来清高的人,好容易拉下脸皮了,竟然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之敬觉得后背上有冷汗慢慢渗了出来:他放弃了十数年来为自己所塑造的清寒形象,换来的却是失败。此后无论再如何努力,他的履历之中都多了一块大大的污点,且将随着西北治疫的失败,再也清洗不掉了。
这一切,都源于蒋燕华那封信。明明是她的姐姐,竟然连西北疫情到底治得还是治不得都不知道,就冒冒失失地写信给他,将他诓骗进了这个陷阱之中!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糊涂人!
不,其实真正糊涂的是他。当初怎么就错认了人,还定下了婚约!若是当时发现认错了人,想个借口悔婚也还来得及,毕竟当时只是换了庚帖而已。
但那也未必妥当。蒋家毕竟有两人在朝为官,两人在后宫为妃,现在又出了一个郡王妃,若是他无故悔婚,一个小小的庶吉士,自然挡不住蒋家打压,倒不如将错就错了。然而这一将错就错,竟致今日一错就错到西北来了……
刘之敬脑袋里乱哄哄的。身后的车上飘来一股子浓浓的药味,又苦又涩。
他本是个不爱喝药的人,最不喜药草那股子气味,这些日子却捏着鼻子为这些药草奔忙,此刻就连自己身上,也仿佛浸透了这股药味,再也洗不净似的。
刘之敬突然弯下腰干呕了起来,只觉得这股子苦涩之气萦绕鼻端,似乎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之中似的。
他在车队之中还是颇引人注目的,忽然之间干呕起来,立刻便有人报到桃华那边去了:“王妃,刘翰林仿佛身子不适。”
“我去瞧瞧。”桃华觉得大概是自己把人家吓着了,无奈之余倒也觉得刘之敬是个善心之人,只是书生大概没经历过这些,乍一听说疫病竟无法平治,顿时就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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