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抬眸望着那一望无际的天,面容宁静,似是陷入了回忆,轻声开口道:“我才十四就入了宫,一同入宫的都是高官贵女,只有我一人是八品小官的女儿,在这宫里汲汲营营这么多年都忘了宫外的样子了。”
她笑得很绵软,又道:“如今他已经死了,小弋也有了好归宿,我也没有什么牵挂了,我心中一直惦念江南,便让我去江南养老吧。”
潆月应声:“既是母妃的心愿,儿臣自当实现。后宫那些妃子要么送去太庙祈福,要么就遣散了吧。”
第二日上朝时,百官见着潆月无一不震惊,可却没人敢多置喙一句,都以为她不过是周家推出来摆在台面上傀儡罢了。
只有周家阖府上下都被这消息惊得不知所措,在周府的日子,潆月一直娇娇弱弱的模样,周衍更是把他捧在手心,生怕出了丁点意外,连她破了个油皮,周衍都寻了无数补药给她备着,简直是把她当作心肝对待。
但周家这几日都不曾有动静,都等着周衍回来拿主意,就连周老太太此时也摸不清其中的内情。
周衍此时正在回京宁郡的路上,他心中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小妻子,只恨自己不能长上一对翅膀飞回去。
迎面来了浩浩汤汤一群士兵,后面跟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马车,里头不时有人掀开帘布,十分新奇地瞧着外面的景致,个个都面容惊艳,有些看起来也不过二八芳华而已。
道路上扬起尘土,茶棚里的茶客议论纷纷。
“都说那新国君仁善,将那些后宫的可怜女人都遣散回家,要是无家可回的就去那太庙祈福。”
“都是一丘之貉,你可别被那些那些骗着,说不定她这是遣散后宫准备收男宠呢。”
“不会吧,摄政王那么好的男人,还能有其他男人能入她眼?”
“你没瞧见刚刚过去那些女子,哪个长得差了,哪个不是长得貌美如花的。”那人顿了顿,又道,“再说了,摄政王那么位高权重,谁知道这是不是美人计呢?”
周衍手指蓦地攥紧,他原以为不过是一场普通的王朝更迭,却不曾想自己是那场舆论的中心,他弯起指骨敲了敲车壁,冷着声音,道:“再快些。”
车夫是有苦难言,这一路上他基本是快马加鞭一路回程赶,他和另外一个车夫轮流换岗都有些扛不住的感觉,但他还是猛地抽了一下马鞭,大声呵了一声驾。
周衍赶到京宁郡时已是深夜,一眼看去满都城都是缟素,到周家第一刻,他并未像从前那般去福寿堂给老太太报平安,而是径直回了书房,他打开博物架后到密室,那张在那从未动过的兵符早已消失不见。
原本他还有许多疑惑想要说出口,可自己亲眼见了这一幕便再也无法说些什么,原来从一开始那就是算计,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他也不用再去那寝房再多看一眼,或许人早已将自己抛诸脑后了。
虽是这样劝慰着自己,他的脚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府外走,不一会便到了玄清殿外,夜色深似浓墨,直到他到了玄清殿门口,才有侍卫注意到,可刚想出声跪拜,便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一路上的奔波劳碌让他平添了几分疲乏,眼底有几分黯淡的清灰,下巴上挂着浅浅一圈胡渣,平素最爱整洁干净的人,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来了。
宫殿里的烛火摇曳,并不明亮,整个空间都是昏昏沉沉的暗黄,越过屏风,便看见她支着脑袋在书案上眯着眼睛,睡着了,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奏折。
她好像也过不得没有那么好,明明那么明艳的一朵娇花,却好似缺水般枯萎。
明明憋了一肚子怨气想要发泄,可是看到她这个样子,他还是心疼更多,点了她的睡穴后将人抱到了榻上休息,他将她拥在怀中,两人和衣而眠。
月影疏斜交织着昏黄的灯火映照在男人艳极了却不俗的脸上,眼睫扑簌迷离,他有些贪恋地看着她的面容,他当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她欺骗自己,他应当生气,可是每每见着她,自己都生不起气来。
平时看个话本子都哭的小姑娘,他哪里说得了重话。
可若是要原谅她,他也做不到。
只有此般静谧的时光能让他安稳地与她相处片刻,不会有猜忌,更不会有争吵。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两人初见时的场景,那时他还是杀伐果决之人,而她还是娇弱可怜、不受宠的公主,而如今,当初那么胆小的姑娘已登高位,而他却变得怯懦绵软。
他摇了摇头,有几分自怨自怜地道:“周衍啊周衍,你这是栽她手里了。”
天色亮了以后,周衍放低了动作悄悄离了宫殿。
潆月从榻上醒来,身上还盖了一张厚度适中的毯子,指尖往旁边探去,指腹下还有温热的触感,潆月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想来也只有他能这般肆无忌惮地出入她的宫殿了。
她一直忙于朝务,许昌在位期间给她留下许多遗留的事务都需要处理,即便有谢玄礼几人帮助,仍旧是忙得不可开交。
也曾在深夜想过该如何开口向她解释,可是脑海中构想了一万种说辞,在得知他回来那一刻,她怯懦了。
原本她就不是占理的一方,她还欺瞒着他,心里便就更怯怯得慌。
又是一日早朝,潆月像以往一般着好冠冕坐在正殿之上,仍旧是仪态万千。.
而等到她落座后,目光却与殿下的周衍蓦地对上,她心尖不由一颤。
周衍则是唇角上勾着几分邪肆的笑容,丹凤眼中不见半点笑意,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看得她有几分慌乱。
她抓着衣袖的手指紧了紧,这般局促的小动作落在周衍眼中却让他愉悦地轻笑了。
看来他养的猫,也没有他想象得那般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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