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二哥醒过来,绾宁小小的脑袋里只剩下了满心的欢喜与期待,过了这么多年,二哥又活了,真好,就像娘亲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样开心。
顾子翊抿着唇,向四周环视了片刻,最后目光落在了小绾宁的脑袋上。绾宁脸蛋白皙,眼眸清澈,小小的眉眼都皱成了一团,带着玲珑与娇憨。
阳光透过窗棂爬进来,穿过小扇子一般的羽睫,映得她的小脸蛋微微发亮——顾子翊对这张面庞竟有一种刻骨铭心的印象,难道只是因为她是原主疼爱的幼妹。
还没来得及细想,便感到一阵腥甜涌上来,立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最后身子都不由得抽搐成了一团。他扶着床框,努力地想站起来,最后竟猝然摔在了地板上。顾子翊握紧了拳头,往这具病弱的身子上重重锤了一记,发出一声闷响。抿着薄唇,指节亦是抑制不住颤抖。
顾绾宁见了,忙颤颤巍巍地伸出肉呼呼的手掌要去把二哥抓起来。
最后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还“咯咯咯”的打了个滚,丫鬟都惊呼出了声音。
顾子翊被压在了绾宁屁股下面,做了一张肉垫,还伸手扶住了小绾宁软糯糯的身板。小绾宁听到二哥的声音从下面传出来,急忙把屁股挪开了,把二哥扶起来。
“你干什么?”顾子翊下意识蹙着眉:“咳咳……”
绾宁有点迷糊了,她咬着娇小的唇,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人不像是他的二哥哥,她的二哥不会对她这么陌生呀。
顾子翊握拳,轻咳了几声。他不明白原主的身体怎么会这般虚弱。
“小姑娘,你没事吧。”顾子翊皱眉,语气间分明带着疏离与冰冷。
绾宁懵懵地抬起头,啊,这是她而二哥吗,二哥怎么会以这么陌生的眼神望着自己。绾宁没明白,在这个年纪不应该是他们最亲密的时候吗。
墨荷回过神来,吱呀吱呀推过来一木质轮椅,“爷可是想要去哪儿?以前爷都不会自己走动的,怎地这一病倒像是病糊涂了?”小丫头年纪小,说话到底没个遮拦。
他死死盯住那张轮椅,他只想站起来,可惜原主的身体太过孱弱。他原本好好的活下去,可仿佛这都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丫头还以为自家少爷魂儿被什么东西勾走了,随即手忙脚乱递过去一盏热水,顾子翊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绾宁吸吸鼻子,红着眼眶坐在床沿边上,认真地说道:“二哥哥,你身体不好,以后见着我再胡闹,你就别管我了。”
顾子翊握着杯盅的指节怔了怔,半晌都没有发声。自己醒过来后,与原主居然有一种紧密的心灵感应,他甚至能感受到原主强烈的感情,包括他对国公府的排斥,与对这个幼妹的爱护。
顾子怔了怔,旋即温声道,“我是你哥哥,自然要照顾你的。”
鬓发垂下来,掩住了他被阳光映着的的侧脸。温润的白光下,显得有些惊心动魄。嘴角的弧度隐隐挂在苍白的面颊上,眼底亦不像平常那么冷凌。
容氏又往四周转了圈,对墨香墨荷道:“为什么二哥儿这儿什么东西也没,二哥儿身子骨这么弱,却连炭盆也没有。老太太不管后宅了,丫头们就是这么做事的?”这语调虽仍是不失温和,却明显有责难的意味。
老太太不大喜欢这个没有顾家血脉的孩子,反而嫌他晦气,她从前关照二哥儿也都能偷偷的,倒还比不上绾宁一个小丫头,动不动就往青桐院蹿,跟条小尾巴似的,黏在他二哥背后。
墨荷知道三太太甚少这般发难,慌忙低下头,低声嗫嚅:“上头给每房的月钱,总是二少爷分的最少,用度连炭盆都分不到……就连仅剩的这些,都是梅姨娘让人送来的……”墨香倏地扭头瞪他一眼,她吓得噤了声。
容氏不悦道:“墨香,从前我让陌菊送来的药材哥儿都有按时服用?”
顾子翊的眼神淡淡的扫了过来,在原主的记忆里可从未吃过什么能补身体的,所以才做足了二十年的病秧子。原主处境如何,这短短几句话,竟已能体会到几分。
顾绾宁也竖起了耳朵,这个墨香可不简单,她想到了几年后,这个墨香如何又是如何爬上了大哥的床。
墨香顿了顿,神色自若地答:“回三太太,您的药材奴婢都按时给二少爷煎了,只是大太太的意思是……二哥儿的身子还是谨慎些好,用大夫开的药稳妥些,便命奴婢将太太的药材给倒掉了。”
一个丫鬟,忤逆起了三房的正太太,未免是嫌命太长。可墨香是大少爷顾子清奶母的孙女儿,又是老太太留给顾子翊房里的大丫头,地位自是比一般的下人要高上一等,难怪其余的丫头婆子们都不敢忤逆她,容氏揉揉太阳穴,微微叹了口气。
顾绾宁却想着,什么时候定要找个机会,将墨香遣了出去,万不能让她像上一世那么得意。
“先生,我还能活多久?”顾子翊垂着眼睑,兀自开了口,这声音清清寂寂,。他与这具身体有强烈的心灵感应,明显能感觉到他在长期的荼毒下,身体早已江河日下,经脉俱毁,只剩了一口气吊着。
他还有多少时间。
连原主也没数,他自然更不清楚。
可他不想就这么死啊,他还没弄清楚自己消失之前到底是谁,为何会与原主有如此强烈的心灵感应,又为什么会对眼前的幼妹有如此深刻的印象。
陈大夫拱着手,瑟瑟缩缩不知该如何作答,每回他受三太太所托来瞧这位二少爷,都觉得二少爷身体中的寒疾更重了些,掐算下日子,这位爷好歹该到了死的时候了,可为什么还是活的好好的。他心里头疑虑,可不敢明说啊……只得捋了捋胡须,拿出了医者做派:“其实,只要二少爷的寒疾好生调理,运气好的话,想必还是……”
“还是活不成,是不是,先生。”顾子翊兀自阖上了眼帘。
“二哥哥,你别怕……”小姑娘有些难过,红着眼眶,伸手摇了摇顾子翊的淡竹叶青窄袖。二哥已经熬过了一劫,难道还是逃不过必死的宿命。难道她重活了一世,却什么也不能改变。
容氏微叹一声,脸上亦有悲悯之色:“翊哥儿,何必所这些死不死的,让老太太知道了,该说你晦气。”
半晌的沉寂过去,顾子翊的眼底添了些朦胧的迷雾。他顿了顿,苍白俊美的脸庞逐渐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婶母,让您担心了,侄儿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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