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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身份感带来的压迫下,德维莱表面应和了两句,内心却更加忿忿不平。他隐晦地打量了康拉德两眼,想知道这小子有什么地方比他好。一看就是个乡下出身的德国佬,想必也没有多聪明,否则怎么会年纪轻轻就跑到法国当车厂工人呢。而且还行动鲁莽,意气用事,竟然会在法国政府有意控制冲突的情况下被警卫抓走。个性、学识、眼界和他都没有任何可比之处,非要说有什么优点,就是那张脸了。但他个人不喜欢典型的日耳曼人长相,那过于严肃紧绷的线条不够有亲和力。哦,也许正因如此,那个乡下小子才总是装疯卖傻,好抵消掉那种沉重感。这么看来,他也不算蠢得无可救药。可即使如此,也不值得瓦伦蒂诺多看他一眼。这位年轻的亲王需要的是得力的助手,羊群的放牧人,和车厂工人做朋友算什么呢?
德维莱想到最后,甚至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他觉得瓦伦蒂诺是个随心所欲的纨绔子弟。若他有瓦伦蒂诺的出身,绝对不会把精力浪费在这些下等人的身上。施恩图报,这个小工人又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偿报的呢?
他就这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不多时,三人便回到了杜卡普酒店。德维莱很快就离开了,说是还有急事要赶去报社。
瓦伦蒂诺找来的医生为康拉德做了全身检查并清创消毒,确定他有三处程度不同的骨折,为他上了护木。
康拉德流着冷汗却一声不吭,等医生离开后,他装作不经意地偷瞄了一眼瓦伦蒂诺的神情,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瓦伦蒂诺坐到他床边,掖了下他的被子:“科特也被释放了,芭芭拉应该已经去接他了。”
康拉德本来还有些忐忑不安,一听这话喜悦得似乎忘记了疼痛,整个人都挺了起来:“真的?他还活着!”
瓦伦蒂诺轻轻把他按下去,让他躺好:“是的,总之现在没事了,你不用再担心他。”然后他用严厉的目光看着康拉德。
康拉德从小到大没有被男性长辈管教过,难得地体会到了孩子做错事后被父亲训话的感觉。但他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便又有了些底气,目光不再闪躲。
“这次实在太危险了。如果那些警卫冲动起来,冲你开了枪,你要怎么办?”瓦伦蒂诺终于又可以看着这双蓝灰色的眸子,他心里止不住地后怕,语气中带上了责备。
“可我没有做错什么呀。是他们先辱骂了芭芭拉。如果开了枪,打死我总比打死芭芭拉要好,她还有两个孩子呢……”
瓦伦蒂诺深吸了一口气。
他从不在人前展露过多情绪,上位者从小受到的教导之一便是要时刻表现得节制冷静。哪怕是他母亲去世的那天,他也是等到回了自己的房间才落泪。可眼下,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他们辱骂了芭芭拉,你一定要当下就反击回去吗?你被打死就没关系?你记得你说要带我回去看你家的庭院吗?”
他气得恨不能砸两个爱米尔·加列的玻璃花瓶解气,但内化多年的教养却不许他这么做,于是他只能双手发抖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盯着康拉德。
“如果当时我不还击,还有什么机会呢?而且,我以为科特被他们害死了!”康拉德也被他莫名激动的情绪吓了一跳,但看瓦伦蒂诺的脸色愈发差了,又加了一句:“算啦,你看,现在不是没事了吗?警局还是忌惮工人的力量,把我们都放出来了。”
瓦伦蒂诺怒极反笑,他本来不想说出来,此时却无法控制自己:“忌惮工人的力量?你知道你和科特为什么能被放出来吗?你算算科特已经被关进去多少天了!和他一起失踪的工人现在又在哪!”
康拉德也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淡粉:“……为什么?”
瓦伦蒂诺的心里一阵悲凉,但说到这里,也没有回头的可能:“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私自联系了意共,和他们做了生意!否则工会怎么会去找警方?你见过工会为哪个被抓走的工人出头!”
康拉德几乎要昏过去,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利用特权,让工会去交涉,把我和科特放了出来?”
瓦伦蒂诺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走去了房间的另一边,康拉德已经得到了答案。他当下就挣扎着准备下床,离开这个房间。
瓦伦蒂诺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快速拨下电话,把住在隔壁的医生叫了过来,不带任何情感地说:“古登医生,给他打一支镇定剂。”
第九章熄灭
我只是后悔认识你。
在镇定剂的作用之下,康拉德很快睡着了。瓦伦蒂诺有两天没合过眼,这一时半会儿却也无法平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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