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凉转过身,自言自语一样的说道。他从窗沿上拿下来另一盏孔明灯,连笔墨都备好。
“此愿由殿下亲自来许吧。”
白莫提笔不假思索的写道,“遗世独立”。
他愿她平安喜乐,她愿他们可以远离市井,遗世独立。
穆凉没说话,只是低垂了眉眼,帮她把纸灯扶好。
白莫想问他是怎么磨练出这样的手艺,却又突然想起书中是有提过,军中有这样的传递消息的方式。穆凉十二岁就从军,在军中度过了六个年头。他所看到学到的东西,许多她都没机会见到。他们是不一样的人,就像军情帖上的伤亡,在她看来只会是一串数字,于穆凉而言却是活生生的命,是流经千里的血,是堆积成山的尸骸,是耳畔连绵不绝的哭号。
很多东西,白莫没见到过,没体会过,没经历过,光凭想象是想象不出来的。她知道很多事情是痛的,但不知道有那么痛。
白莫松手把灯放走,她有许多话想说。说她们年岁都不小了,若是他愿意,她可以向皇上讨一纸婚约的。
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孩子都该过了启蒙的年纪。
但是她又不敢说,穆凉与她之间纠缠了太多年了,甚至她都没信心他们还能不能走下去。
她们都太寡言,她的不坦率和他的隐忍,让他们遇到问题受了委屈只会生生往肚里咽。
白莫不说话也不走开,穆凉就也陪着她沉默着面对面站着。他看着白莫身上的黄衣,眼前好像只剩下这一抹明亮的黄色。起初她是不能着黄衣的,正红为嫡,她一介嫔妃所出,稍正式的场合都要穿粉衣的。只是她少年心性,不肯弯折的时候是决计不肯屈居人下的。所以那时候她的言语行为,常常乱了尊卑。自那会儿起白柏就常替她求情,他们一向关系好极了。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她各处遭人打压算计,连带着白柏穆凉都跟着受苦。那以后她才渐渐的收敛棱角,韬光养晦,只为求一命生机。
宫门就像一座牢笼,把大人都囚的喘不过气,就更不要说孩子。在一众皇子之间,她总是低着头,极少说话,偶尔却仍能瞥见她眼底贪婪的光。
白柏登基以后,命人改了龙袍的仪制,给白莫量身打造了一份,多少人说他乱了纲常历法,他却执意如此。这江山这龙椅,哪个又少的了她的一半。白莫没收,白柏自然不肯。于是白莫开始穿起明黄色的衣裳,这天下都没有第三个人敢穿的颜色。
它像一个官衔,像一个牢笼,像一个禁锢。却不再是一个身份的象征,白莫已经过了那幼稚的年纪。这身黄衣彰显尊卑礼数,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那又如何呢。
她自小就贪婪极了,起初总是藏不住,连先帝都说她狼子野心。可娘亲死了,穆凉叛了,她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要了。
她没忘,更没有装作忘了。她只是突然就明白了,在她心里比起让穆凉偿命,她更想那个只会追随着她的穆凉能回来。
白莫听见打更的声音,她这一夜还可以睡两个时辰,然后就要起身往京城赶。她拉着穆凉,进了穆凉的房间。白莫把他推在床上,环抱住他侧身躺下,穆凉想挣扎,看她的样子却又有些不忍。白莫喃喃地说,“让我睡一会…”
积压的事物太多了,白莫接连半月休息的都不好。这一天又奔波了几十公里,着实累坏了,她身上似乎还有尘土的味道,但是并不恼人。平日里她决计是不肯就这样入睡的。但她实在是困极了,甚至连平日的瞻前顾后都没有了。她只想抱着穆凉安安心心的睡一觉,什么也不想。忘掉过去,不问将来。
一夜无梦,白莫起身的时候穆凉也已经醒来了,他一直不敢动身,怕白莫被他吵醒,甚至悄悄的提着一口气。她是环抱着他,一只胳膊是压在他身下的,时间久了势必会发麻。
白莫虽然起了,但却也没让穆凉起来服侍,门口的别翠倒是被她叫进来给她穿衣。穆凉坐在床边,身上的衣服仍是月白色,他双手撑着床沿,有些不知所措。照理说,她是主他是仆,他是该去伺候她更衣的。但他是个男子,似乎不合理数。
白莫转身的时候看见他盯着自己脚尖的样子,不禁就笑起来。
“你继续睡。”白莫说完推开门,屋外还是黑的,天边有星月可见。
穆凉站在窗前看那个打着灯笼的温暖的小点一跳一跳的跑远了,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但是他也是睡不着了的,起身裹了件毛茸茸的大氅,在夜色中从墙边拿起一根竹竿,煞有介事的舞弄起来。别翠迷迷糊糊的,能听见窗外舞动的风响。这竹竿她也熟悉,是前几日穆凉叫她去找的,她在集市上寻了几日,才找见了几根。竹竿是有些陈的竹竿,不像是嫩竹一样带着湿气。某一段有一条小小的裂缝,本来两头不算整齐,穆凉三削两砍的,也就修的平平整整。
穆凉在军中是惯用枪的,枪头的红缨总是灵巧翻飞,煞是好看。但他习武也习了许多年,刀剑之类也都会用。先前也有人献给过他一对弯刀,通体全是漆色,只有手握的那一节是红线缠着,整个形态像是自然流动而成,挺好看。这不是天朝惯制的兵器,穆凉也不会使,但看在它好看,也就留着了。
只是后来白莫让他瞧着把他惯手的东西一一熔了,大到刀枪剑戟,小到平日里惯常戴的玉佩流苏之类,都毫不吝惜的一一毁掉。
前些日子白莫有意要赔给他一块翡翠,他认认真真的瞧了,有些成色的确是很好看的。但他总觉得,白莫赏的,和他自己的仍是有分别。
想着白莫,穆凉手下的动作又凛冽了几分,连手指都不自觉的握紧。他走了神,身体又不是鼎盛时期,不经意的竹竿就脱了手去,一端抽打在他身上。好在是陈年的竹子,干枯的早就没了韧劲,若是嫩竹打在身上还会更疼些。
才脱了大氅,不知怎么的风好像突然大了些。在耳边刮着,他的眼前突然有些恍惚。旌旗,落日,军号。
像是过了一辈子一样,辉煌事物总是过眼云烟,他努力过,掌心最后仍是什么也没握住。
穆凉笑笑,躺在狂风大作树叶纷飞的地上,困倦极了似的闭上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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