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是另一条乡间小道,大约是初春时节的缘故,前些天里或许还蒙了雨水,地面上有浅浅的一小滩泥泞,淡青的草色舒舒展展,格外委婉动人。
顾周越往前走,便越发觉得这一处幻境的不同寻常。
这世界上当真有如此真实细致的幻境吗?
就连老丈布鞋边粘上的泥渍和嫩芽初发时的窈窕姿态都清晰可见。
身处其中,就好似真实的活在这方世界里一样。
刘司农常年耕作的田地距离并不太远,老翁虽然步伐缓慢,但也只是用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而已。
正是播撒稻种的好时候,乡野之间的田埂上随处都能望见人影,有双腿陷在半深田地里插秧苗的农夫,也有嘴上叼着嫩柳枝,慢悠悠赶着黄牛的垂髫小童。
老翁走到一处田地里,颤颤巍巍的停下了脚步,抬手指着一个身穿青色布衫的年轻人,笑呵呵的同顾周引荐道:“这就是你要找的刘司农。”
“刚刚才从陵县拨到我们村里,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会读书的秀才。”
顾周神色一凛,审视的盯着那位年轻人看过一晌。
身高七尺,虽然做的是农夫打扮,但看上去面白须净,并不像是常做农活的。
老翁给顾周介绍完后,又往田边多走了两步,凑到刘司农身边去,低声咕哝道,“司农,这位年轻人说是你的朋友,特意到咱们桃源来找你的!”
“我就把他带来啦!”
顾周自知刚才编的都是瞎话,现在谎话被当面戳破,心里不觉紧张起来。
没想到,刘司农只是抬眼朝他这边看了看,客客气气的扶住老丈,他说话声音与长相相当,温和而又细柔,嘴里直道:“辛苦老丈你跑这一遭啦!”
老翁乐的合不拢嘴,面上却要硬端着,把手掌摇的飞起:“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而已!”
送别老翁,刘司农放下手中农耕的用具,静悄悄的站到顾周身旁。
顾周暗地里猜测这位刘司农恐怕就是幻境的阵眼所在,不由警惕了几分,只是静静的与之对视,不肯轻易开口。
“我认得你。”
刘司农最先开的口,“你之前就来过桃源,还给过我一瓣橘子。”
他不说话则已,一说简直要惊住了顾周。
短短一句话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顾周刚入洞府的时候确实去到过桃源,遇见了憨态可掬的童子,顷刻之间又化为骨灰。
他当时难得生出怜悯之心,从乾坤袋中取出橘子想喂给小童。
而现在,明显生着成年人模样的刘司农却说,他就是当时所遇到的那个小童。
那位小童分明是活活饿死的,怎么可能还有机会长大成人?这未免太荒谬了些!
顾周觉得自己似乎是误入了一个扑朔迷离的困局,饶是他自持聪明,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司农像是完全没看见顾周脸上的惊讶似的,依旧慢悠悠的讲话,“我乃肉身成圣,以一介凡躯得破天道。”
难怪!
难怪这一方洞府不像别的洞府那般仙气飘飘,反而处处充满了人情味,其中四季更迭、人情转换,全都是因为此间的主人曾经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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