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紫恩连连磕头,说:“将军不常在宫中,赵某却需要在宫里过活,生之多艰,不看王后脸色,又能如何呢?”
左苍狼说:“就因为这个吗?”
赵紫恩说:“当然,难道老臣还会有意诬陷将军吗?求将军网开一面,念在我已年老,放我一条生路!”
他只是求饶,再不肯言及其他。左苍狼见状,慢慢沉下脸来,说:“你当初不肯放我的孩子一条生路,如今却要我网开一面,不觉得可笑吗?”随后,见他仍无反应,她说:“赵紫恩,老天给我机会,让我报此冤仇。今日我不仅要杀你,连带你的妻儿老小,俱都会为你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赵紫恩面色大变,连连磕头:“将军,请念在我以往侍候一向尽心,不要牵连我的家人!姜兄!姜兄救我!”说罢,再磕头,这次颇为用力,地砖上都带了血。
姜杏说:“什么仇?差不多行了,不要在德益堂杀人,麻烦。”
左苍狼没有回身,姜杏可能是不会同意她在这里杀死赵紫恩的。她缓缓说:“海蕴都已经招了,你还要说谎到几时?”
赵紫恩全身巨震,终于慢慢抬起头来:“海、海蕴他当真……”
左苍狼只觉得血脉里都结了冰,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缓缓说:“他一向比你识时务。”
赵紫恩两眼带泪,终于说:“当初海蕴找来,微臣是断然拒绝的。将军虽然身为弱质女流,然而巾帼不让须眉,微臣素来敬重。可是……可是就在将军从西靖回宫之后,陛下……陛下说,让微臣以太医令诊断结果为准。微臣当时不解,随后王后娘娘也这般吩咐。将军请想,就算微臣不要这颗项上人头,但是陛下的意思,焉能逆转?”
左苍狼缓缓退后,状若万箭穿心。
赵紫恩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微臣也知道,做了这事以后,宫里是不能呆了。早想到可能会被灭口,但是将军,这并不是微臣之过啊!于是微臣买通了禁卫军,行刑之时假死,瞒天过海,好不容易出了宫。然而晋阳城防有多严,将军是知道的。微臣哪也不敢去,只好到旧友这里躲藏至今……”
他的嘴一张一合,后面再说什么,左苍狼却听不清。手中腰刀坠地,她伸手扶着墙,缓缓走出去。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寒冷刺骨。
慕容炎刚刚下朝,就听见温府的眼线传来的消息,说是左苍狼身子不适。早上她也没有前来上朝,慕容炎便顺便领了个太医,前来温府。
温府当然是所有人都出来迎接,左苍狼没出来。慕容炎也不在意,领着太医进去。太医是新上任的太医令,名叫程瀚,也是多年的老太医。他进到左苍狼的房里,微微欠身,也不多说,自上前诊脉。慕容炎坐到对面,问:“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怎么就身体不适了?”
左苍狼没有说话,程太医反复地诊脉,脸色慢慢地便有些异常。慕容炎问:“怎么回事?”
程瀚皱着眉头,说:“将军……这是藏红花服食过量而中毒啊。不过已经服过药,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只是……”
慕容炎的脸色当场就变了,王允昭连连咳嗽,程瀚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要怎么圆却是不知道了。慕容炎沉声问:“只是什么?”
程瀚颇有些为难,说:“只是左将军如今体弱,经不得这样的药性。日后……日后子嗣方面,恐怕是不可能了。”
慕容炎怔住。
左苍狼抬起头,说:“程太医能否先出去一下?我有一点事,想单独禀告陛下。”
程瀚看了慕容炎一眼,知道两个人的关系,赶紧收拾药箱出去。王允昭也领着下人们退下,还随手带上房门。房间里只剩下慕容炎和左苍狼两个人。
左苍狼说:“我今天,见到了赵紫恩。”
慕容炎眸色阴沉:“赵紫恩,还活着?你既见到他,为何不将他抓捕归案?”
左苍狼说:“因为他告诉我一些事,换了自己一条命。”
慕容炎沉默,许久之后,问:“这些事,有必要翻到明面上来说吗?”
左苍狼与他对视,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他,说:“我不是不知道有这种可能,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从来没有想过是你指使他们这么做!因为我不敢这么想。”
慕容炎说:“你今天心情不好,改天再说。”
左苍狼挡在他面前,说:“我发现自己怀孕,是在被任旋俘虏之后。当我知道他的存在,我想无论如何,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要保住他,保住我们的骨肉。”
慕容炎别过脸,说:“不要再说了。”
左苍狼说:“当时我衣不蔽体地站在西靖皇帝面前,周围是围观凌迟极刑的西靖人。他从我身上割了三刀,当时我一直在庆幸,我庆幸这三刀是在别的地方,不至于伤到他。只要他在,这世间万般耻辱,我都能忍住。”
泪盈于睫,她深深吸气,说:“如果你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留下他,那么我想知道,盘龙谷的溪涧之前,陛下怎么能许下那样温柔而坚定的承诺?我真的不敢想,你一路抱着我下山,坚定无比地许我未来、给我希冀的时候,心里是在盘算如何杀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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