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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择之时(第1页)

“你好些了吗?”许久后,风澈落定在小鱼身后,声音似哭过。

“或许吧。”他有气无力,蜷着身子倒在母亲离去的地方,如同街边无家可归的孩子,

风澈沉默不言,他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话,所有都显得那么苍白……

记忆从绒花上滚下,如有生命的灵物,依偎在主人的手掌边,磨蹭着,像是等待主人爱抚的小狗。小鱼张开手,它轻盈而上,忽闪忽闪在他眼前。

风澈不知小鱼会做怎样的选择,是找回记忆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还是听从母亲的遗愿忘掉一切好好活下去……他无法替他做出决定,只是在心中坚定着,不管小鱼如何选择他都会站在他的身后。

他忽然想:如果小鱼还是那个傻子该有多好,他不会面临这么痛苦困难的抉择,依旧在大家身边散播欢乐……

“你采了往生草吗?”小鱼沙哑着嗓子问到,没等风澈回答,又自顾自道:“没采就用我这颗吧。”

听他这么一说,风澈这才发现归于弱水的记忆必须寄托在往生草上才得以保存,若是他采摘了其他的往生草,无异于毁灭了别人的记忆,小鱼善良得连这一点都想到了……

离了往生草,记忆将不复存在,他终究听了母亲的话……

“谢谢。”双手接过小鱼递来的往生草,风澈眼泪又要忍不住。

“走吧。”小鱼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正欲迈腿却忘了自己还是鲛身,顷刻间失了重心向前栽去。风澈惊呼一声来不及扶住,小鱼直直跌倒在地,记忆从掌心飞出,滚落到水镜之上,画面顷刻展开……

两只小鱼游啊游,游过鲛宫每一个角落,游到宫外的珊瑚群,游累了停在礁石上,一模一样的面庞上挂着一模一样的幸福。他们不时逗弄水中鱼儿,不时抚摸嶙峋珊瑚,不时互相打闹嬉戏,一声轻柔的呼唤后,两只小鱼一起游向不远处那温柔的女子,一人一边地靠在她的肩上缓缓睡去,晚霞泫然欲泣……

他们每一天都很快乐,一起学法术,一起吃东西,一起翻墙逃跑,一起挨打受罚……他们趴在挂满帷幔红绡,摆满夜明宝珠的贝壳大床上,盯着小小琉璃沙漏目不转睛,细沙流逝无声,他们慢慢长大……

鲛宫里的空气无声无息间变得压抑,红珊的脸上越来越多的愁容……

他们一如往日地游着,从色彩华丽的鲛宫游向灰暗礁石之地,湛蓝海水在这儿变得灰白,明灭不停的光影间,他们一个犹豫不定,一个满目疑惑。

礁石之下,炼火罪渊,从海底喷涌而出的烈火燃烧千年,从来是鲛族惩罚大奸大恶之徒所用,刑罚之精妙在于它不会直接取走性命,而是让罪人受尽烈火焚身之苦后化为平凡鱼类,凝上封印任凭它们随波而去,或被猛兽吞食,或被人类捕杀,毫无尊严地死去……

跌入烈火之中,任宇看着其上的任泽,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正是他将他推下。他是他最信任最喜爱的哥哥,他们刚才还在一起玩闹,为什么忽然他会对他下如此狠手?

任宇在烈火中大声呼救,任泽却转身离去。一片片紫色鳞片变得焦黑,一块块皮肉鲜血淋漓……画面不忍再看,风澈忍不住蒙住了小鱼的眼……

画面灭去,连声音也消失了,小鱼倒在地上,魂魄皆无。那记忆如刀,片片凌迟着他的心,无法想象母亲是如何每日每夜地看着这记忆,如若癫狂。

所以,她不愿意他回想起来,因为他承受不住……

“你还好吗。”风澈堪堪停靠在他身边,盘腿坐下,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一个母亲,死得不甘心,执念太深竟化成一缕怨魂飘荡在这弱水里,这便罢了,可是她还要面对这样的画面……眼睁睁看着她的大儿子杀死小儿子,一日又一日受着炼狱般的煎熬……她深爱这两个孩子,她该有多痛……”小鱼双眸痛楚地近乎呆滞,浑身如冰。

“原来你是任宇,百年前突然失踪的鲛族小王子。”风澈恍然大悟般:“纷纷扰扰,流言漫天,原来是这般故事。”

“我是谁如今重要吗?”小鱼自嘲,化为人形,长叹一声,空气中弥漫着苦涩。

“我不知怎么安慰你,以前我难受的时候,丞相就抱着我。”风澈展开双臂,露出胸膛:“鱼兄,抱是抱不起来了,但我的肩给你靠,我的怀任你躺,直到你舒服为止。”

小鱼抬眼看着不像是开玩笑的风澈,钝痛到麻木的心终于有暖流如海浪般抚上。短短人间几日,他误打误撞地得到了这么多人给予的温暖,总算是给他历经劫难的人生,不,鲛生一丝慰藉。

心中虽这么想,话到嘴边却是一句冰冷的:“不用。”瞥一眼满脸不相信自己被丑拒的风澈,他还补刀:“恶心。”言罢,头也不回朝外走去。

“恶心?你嫌本座恶心?小鱼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当年你非要和本座睡一张床的时候,本座都没嫌你恶心!你个负心汉!!”风澈怨妇般声音从后传来,小鱼浅浅一笑。

“谢谢。”他转头,让风澈的拳头尴尬停在半空……

“是我要谢谢你。”收了玩闹,风澈看着他,一脸郑重:“我曾以为自己所遇之事乃人间奇苦,亦曾愤愤不平,怨天尤人,妄生心魔,可观鱼兄所历之事……眼下鱼兄没有怨天尤人,没有怒斥命运,没有破口辱骂,甚至连眼泪都未流下一滴,心志之坚非常人所能及也,小弟拜服,故道一声谢,让我更坚定了心性去面对以后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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