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戏说:“宿邺城下,他退兵是假的?”
周信说:“他是容不下对他拔刀之人的。”
袁戏说:“那也仅仅是我与诸葛锦他们下的令,可这次我们上山,有四万兄弟!他们同样也忠于大燕,忠于慕容氏!慕容炎非要连他们也一并斩杀吗?”
周信别过脸去,说:“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袁戏点点头,他身边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尸体。他自己也因为陷井,中了一支竹箭。但他仍提着他的长戟,说:“我明白了。我明白当日,为什么温帅一定要出宿邺城,死在靖军箭下。”
周信抬起头,袁戏捂住伤口,说:“因为死在自己人手里,真的是一件让人肝肠寸断的事。”
周信说:“我……我只能奉命行事。”
袁戏点头:“我知道。太尉想手刃袁某吗?”
周信不说话了,袁戏说:“既然太尉没有此意,就让袁某也效仿温帅,染血于外吧。”
周信抬起头,说:“袁将军。”
袁戏提着他的长戟,一步一步,走入密林之中。屠何人的战马嘶鸣,须臾间,喊杀声起。周信没有上前,隔着荒山密林,听杀声震天,在很久很久之后,山河皆寂。
正是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第123章十年
夜里,左苍狼正睡着,突闻耳畔有人喊:“将军?将军?”
左苍狼睁开眼睛,仍是熟悉的南清宫。她愣了一会儿才听出声音是谁:“袁戏,是你吗?”一边说一边撩开锦帷,外面果然跪着袁戏。左苍狼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袁戏埋着头,说:“路经此地,特来向将军告别。”
左苍狼说:“你不是早就到了玉喉关吗?怎么会途经晋阳?”
袁戏不说话,左苍狼凑过去,突然问:“袁戏,我怎么看不清楚你的脸啊?”
袁戏仍然埋着头,说:“面目粗陋,惟恐惊吓将军。”
左苍狼笑,说:“你那张脸,我还没见过吗?”
袁戏说:“时间紧迫,将军,我走了。”
左苍狼说:“三更半夜的,你去哪啊?”
袁戏不说话,却只是站起身来,转身出了南清宫。左苍狼披衣跟出去,问:“还下着雪呢,你去哪啊?”
他没有回头,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之中。寒风一吹,左苍狼睁开眼睛,却是南柯一梦。窗户没有关严,风透进来,吹得人心慌。她心跳有点快,突然再睡不着。披衣起来,想想还是不放心,写了一张字条,让海东青传至达奚琴府上。
达奚琴似乎也没睡,过了约摸半个时辰,海东青飞回,带回他的话:“此战粮草军备皆由我亲自负责,一定尽心尽力,将军放心。”
左苍狼将纸条焚化,坐在案几边,直到天明。
二月初三,玉喉关传回消息,袁戏等人在伊庐山被屠何大败,袁戏战死,所率四万余兵士,全部被屠何人围歼。周信仓促之间,带兵援助,然而也只带回袁戏和诸葛锦的尸体。
战事发生之后,郑褚引咎递上辞呈,请求告老返乡。慕容炎恩准,并在晋阳城为袁戏和诸葛锦、温砌三人大修祠堂,下旨永世长祭。
二月二十日,袁戏、诸葛锦的灵柩运回晋阳城,慕容炎派周信和左苍狼至东门迎候。二人一直迎至豫让桥,周信一直低着头,许久说:“都是我的错,我明知道袁将军他们不熟悉玉喉关地形,若是当时,我……”
他抬起头,发现左苍狼并没有看他,不由停住话头。左苍狼往前几步,行至洗剑池边,但见池水如烟。
周信说:“阿左?”
左苍狼低着头,看见水里隐隐约约,映出自己的身影。她说:“我离开晋阳之后,在伊庐山呆过一年有余。”周信怔住,她没有回头,自顾自道:“一年时间里,没有少跟屠何人打交道。他们的战力,我很清楚。”
周信变色道:“什么意思?”
左苍狼这才抬起头,目中血丝清晰可见,但是她的神情却是温和而平静的,她说:“字面上的意思。”
周信说:“你是怀疑,袁将军他们的死另有原因?”
左苍狼说:“太尉既然前往救援,当然比我清楚。袁将军他们的死,是另有原因吗?”
周信说:“他们……是死在屠何人之手。”
左苍狼说:“那便是了。我即使不相信别人,太尉之言,总不会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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