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着那灯,随他沉默走着,心中七上八下。既然他不避讳我,我就是问了又如何?念及至此,我略停了脚步,轻声道:“此事,可与你的安危有关系?”那字条上写的是什么我并不关心,但能让他冒风险来取的,怕是极要紧的事。
他静看着我没答话,过了一会儿,才渐自眼中泛出了些许暖意,轻摇头道:“此事与我无关,是来俊臣要陷狄仁杰谋逆之罪。”我惊了一下,险些掉了灯,好在被他握住了提灯的手:“小心些。”我张了口正要再问,他却已松开了手。
“大哥。”
李成义终于寻了来,身侧跟着局促不安的宜平。他拨开人群走到我们身边,低头看了一眼那灯,笑眯眯道:“大哥何时有这讨人欢心的心思了?”
我被他这一说,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只瞪了他一眼。
李成器摇头,笑看他道:“出宫时隆基特意说过,要送永安县主一盏灯。”李成义啊了一声,道:“你不说我都忘了,隆基是说过。”
十五如意年(2)
朝堂宫中,似乎一切都极平顺。
上元灯节那句话,始终盘旋在我脑中,狄仁杰位高权重,来俊臣就是再有些手段也难扳倒,何况是以谋反的罪名?不过,即便是真如此,他自保尚难,又能做什么?
数日前一场天狗食月,几位叔父都试图将灾难引向太子,却被狄仁杰几句话化解,陛下大赦天下,改天授为如意。如意如意,若真能如意才好。
我见窗外日头正盛,懒得走动,就在书桌边拨弄着那未亮的荷花灯。拨弄的累了,便提笔练字,一待竟就是半日,直到婉儿悄然走到身后时,才放了笔回头看她。
她笑看我,伸手端起桌上半凉的茶,道:“先恭喜你,又长了一岁。”
我,道:“日子过得快,转眼你都从洛阳回来了。”自龙门山上香后,婉儿就留在了洛阳,待奉先寺的大卢舍那像完成才返回长安。我昨日便听人说她进了宫,想她必然要和陛下谈几日政事,没想到今日就来混茶喝了。
她拿起桌上写满的纸,细看了看,道:“这字与他有七分形似了,还是换个拓本练吧。”她话说的隐晦,我却听出告诫的味道,默了片刻点头,道:“好。”其实不过随手练字,不知不觉就以那本书为帖了。
她放下茶杯,道:“起先还觉得你谨慎,今日看来,先前两年在宫里学的竟都丢了七八分。”我将那张揉成团,仍在一边,尴尬道:“知道了,我明日就去找个拓本重新练。”她曲指扣了扣桌子,忽然道:“这四月来他虽在宫内,却并不随意走动,你尚未见过他吧?”
我颔首,道:“宫外住的两个月见过一次,回宫后就再没见过。”
自天寒地冻,到春暖花开,虽同在大明宫内却从未见过一次。除却偶尔能听下人说起,倒像是不相干的两个人。我本是练字为静心,被婉儿一问又心里微酸,端起她喝剩下的半杯茶,怔忡地不知脑中在想什么。
婉儿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轻声道:“你还是不了解你的皇姑祖母,她将那些皇孙们留在宫中,不过是为了禁足禁言,只有如此才能让人渐忘了李氏皇族,只记得天子姓武,”她轻叹了一声,眼中竟有些看不透的苍凉,“如果李家人太过优秀,只会让那些旧臣看到希望,徒惹杀身之祸罢了。”她说完,竟也失了神。
我细想她此话,却是周身发冷,渐明白了些,也越发觉得可怕。
过了会儿,婉儿才回了神,道:“不过,从这宫中四月来看,他是个聪明人。入了大明宫却懂得深居宫中,避开人前也自然不会被人寻到错处。”
我点点头,出声唤宜平添茶,又陪她说了些奉先寺的事。
待婉儿走后,我一遍遍想她说的话,再也静不下心,索性吩咐宜平陪我闲走御花园。
今日天色奇好,湛蓝清澈,一路尽是大片的琼花,叶茂花繁。这琼花亦是叔父武承嗣自广陵移栽,曾传闻前朝隋炀帝也移栽过,却是根烂花枯,如今这琼花在大明宫中生的极好,陛下也因此甚为欢喜,不止一次赞颂过,且还邀名臣同赏。
我蹲下身,顿时浓香扑鼻,正要回头吩咐宜平采些花瓣回去,就听见身后忽然一个声音道:“你怎么赏个花也像做贼似的?”我回头看,竟是数月未见的几位郡王,对我说话的正是李隆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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