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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谁应
空气中的水汽尚未褪尽,长安已渐有入夏之势,处处都是青葱苍郁,绿树繁荫,飞鸟从这座古老都城上空掠过,晴空之下,恢宏雄伟的城墙屹立千载,无言注视着城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客商。
宫中已经换了夏令时节的寝具陈设,柔美细腻的轻纱贴附在窗檐上,像是入夏时极为亮眼的绿,令人一看便觉身心涤荡沉静,仿佛呼吸到了植物清新的气息,人也随着焕然一新。
重华宫中楚晙坐在书房批阅奏折,她穿着银纹紫纱王服,质地轻盈的轻纱如雾气般将她笼罩,紫金玉冠,长发高束,明珠悬于耳畔,端的是气度不凡。她才放下手中朱笔,站立在一旁的胡濯便立刻起身道:“殿下,是要歇息一会吗?
楚晙合上奏折,站起来道:“嗯,你也需多起来走动,现在看起来吃得消,等以后在伏案时间一长人就熬不住了。”
胡濯心道这位殿下年纪比自己还小上一两岁,说话倒像是家中长辈般,她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恭敬的应了。
刘甄端了茶进来,楚晙指了一杯道:“给胡大人分些,天气热起来了,也该多喝上些凉茶,败败火气。”
刘甄将茶盏放在胡濯桌上,胡濯道过谢,见她动作有条不紊,目光也不乱看,奉了茶便告退了。她不禁心想,太女刚刚入朝,接手重华宫不久,这宫中内务倒是打点的十分有条理,事事都有章法规矩可依,她生中顿时生出佩服来。至于这位少帝的手段,她虽未上朝,但也是有所耳闻的。近月来国事繁重,胡濯随侍左右,见她批阅各州奏折文书,战场加急文件,六部呈报,除需召内阁六部商议的大事外,其他的事情,她下笔从来不假思索,胡濯曾仔细阅览过她回户部尚书的奏折,楚晙笔势劲健生动,字迹如铁画银钩,毫不卖弄,直接从前年税收起论,将六州灾情去年灾情悉数分析,举例运河维护,偏远县镇修路,海上货运,将户部所报的数据一一罗列,最后以问做答,请户部尚书回去好好带着户部议一议今年因云州战事产生的巨大花费,该如何从户部支出。
胡濯当时看完不禁心跳不已,诚然,她曾以为家中长辈诳她来重华宫,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看看这位少帝到底是怎样的人。她生性散漫,但并非是真散漫不羁,不过是不得重用而已。没想到这本以为清闲的职位却能让她在幕后见证和参与国事民生的要事,这怎能不叫她心生热血。
喝完败火的凉茶,楚晙随即回到桌前继续看折子,胡濯见她专注投入的样子,心中不由感慨万分,当今圣上耽于长生之说已然久矣,与朝臣数年不见,居然能生出这么一个勤政的女儿来这着实令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她将楚晙批示完的奏折一一看过去,分类好放在木箱中,等会晚些时间便会有人来收走,加封后下发到朝中六部以及六州各郡。
时间过的飞快,再长的白天也要迎来夜晚,因宫中有门禁,入夜前需得及时离开,无奉诏者私自留宫会被杖刑处置。她隐约听到钟声响起,便收了东西向楚晙告辞。离开前她看见楚晙仍坐在桌前,头也不抬地写着什么。
胡濯放轻脚步,刘甄将她送到宫门外,胡濯道:“刘尚女不必再送了,胡某自己回去就是。”
刘甄欠身行礼,道:“胡大人不必多礼,殿下吩咐了奴婢,要将您送到门外。”
胡濯连声道谢,最后与她在朱红宫门前告别,时值长安初夏,黄昏的余晖如水光般铺了一地,照的远处宫殿顶上的琉璃瓦熠熠生辉,晚霞如火,烧红了半个天空,胡濯从侧门出了重华宫,沿着宫道拐了一个弯,却见一人站在出宫的偏门外等候。
她回去行礼,道:“谢大人好,怎么站在这里?”
此处偏僻,除了负责采办的宫人偶尔进出,大部分时间都鲜少有人。谢祺见她来了,笑道:“也是巧了,今日突然想起从此处出宫,没想到正好遇见了胡大人。”
胡濯知道这人不简单,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在官场上更是如此,况且两人同属重华宫侍官,更不能生了间隙。谢祺分明是在此地特意等她,她心中虽有不快,还是温言答了:“也是有缘,谢大人,不如一道出宫?”
谢祺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在宫卫处交了宫牌,换上自己的官牌,这才整装出了宫。胡濯不等谢祺出言,决定先发制人,道:“上次的事,胡某欠谢大人一个人情。”
谢祺笑容不变,道:“胡大人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同为殿下侍官,互帮都是份内的事情,谈什么人情。”
胡濯想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若是无事相求,为何要在此地特意等候她?她自然沉的住气,闻言道:“谢大人说的是,是胡某唐突了。”
这般绕弯子似的圈圈转转,谢祺终于说明来意:“谢某不过是想与胡大人打听件事,胡大人上次将那纸条交予殿下时,殿下是如何说的?”
胡濯微微一怔,没想到她竟然问的是这件事。那日她去刑部,却发现弄丢了楚晙的签条,正心惊自己的闯了大祸,即刻赶回重华宫向楚晙请罪,楚晙却道:“谢祺在宫道上拾得这签条,方才着宫人送了过来。”
胡濯跪在地上,看到她伸手去展开那张签条,手指轻触纸张,似在勾划着什么,她忐忑道:“殿下,臣——”
她倏然住口。
灯盏下的人如珠玉般明丽动人,她像是陷入了沉思中,侧着头以指勾写着纸上的字迹,眼中流露出可以称的上是温情的东西。胡濯疑心那是自己看错了,却见她顺着字迹指尖摩挲过纸张,似乎在想着什么事。
忽然楚晙低了低头,好像要借着灯光看的更清楚些。胡濯不安地看向她,却见她十指交握,撑住额头,几不可察的轻叹一声。
这动作令胡濯觉得非常奇怪,她小心出言问道:“殿下?”
楚晙松了手,淡淡道:“何事?”
那仅有的温情流露,仿佛只是她的幻觉,楚晙放下双手的瞬间胡濯看清了她脸上的表情,那种深切隐忍的,却难以遏制温情,给人一种似乎在思念情人的错觉。她突然有些发冷,好像窥见了本不该知道的东西。楚晙起身向书房外走去,她恢复了平日淡漠疏离的样子,站在丹陛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胡濯感觉到她的注视,那其实更像是一种打量、评测,她背后发寒,不敢露出一丝异状,良久才听见楚晙道:“你不必管这些事了,下去吧。”
胡濯顿时松了一口气,等退出书房时才察觉后背已经全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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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她不知道谢祺问这件事究竟是为什么,但她本能察觉那夜所见所闻都是不能轻易与外人言说的,便道:“是我大意失职,幸而殿下仁厚,并未怪罪我。那签条殿下没说别的话,只叫我不必再管此事。”
谢祺面色舒缓,好似放下了心头重负,她突然响起胡濯还在身边,遮掩道:“殿下仁厚,这是做臣下的福分。我尚有事,胡大人是要回府吗,不如一道去?”
胡濯又是一番客套推脱,两人彼此忌惮不已,表面上却十分和睦,待到分别时,都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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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祺在摇晃的马车里思索着今天的事情,胡濯未必说的是真话,但也不敢作假。她隐约觉得这人一定知道些更多的事情,若不是她资历不够,哪里轮得到这种人随侍在楚晙身边?她心中忿忿不平地回到府里,甫一落地,便有下人来报,说是她姨母在府中等候多时了。
谢祺连衣服一顾不得换,进了后院的厢房中,红木海棠雕花的木椅上坐着一位难见的贵客,谢祺俯身拜道:“谢祺拜见姨母,不知姨母来此,有何指教?”
木椅上的女人手捧茶盏,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挽起。她年逾五十,因保养得当,看起来像是三十几的人,她半晌没有说话,谢祺不明她的来意,却见女人放下茶盏,缓缓道:“我问你,去年十二月,你拿着你母亲的令牌,私自调动族中死士究竟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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