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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他又皱皱眉,似乎思考了一下,改口:“也有可能是一个姐姐。”
也不知道安东尼从哪里得知的消息,无论他出生前或出生后,家里没有人提过我二姐第一段婚姻的事。我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就顿住了。安东尼半点不奇怪,把他怎样知道的,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这阵子他们预备搬家,家具物品箱子四处堆了一堆,十分杂乱,没有一间房间整齐。本来打包也没有他的事,因过节放假,第一天回来,他妈妈不准他四处跑,在家无聊,随便看看,就发现许多以为已经丢掉的东西。包括他小时候读过的两套童话书,全让他妈妈另外收起来。
安东尼就在那箱子里看见一本旧皮革记事本。他打开来,前面数十页空白,突然有一页写了几个数字,似乎是谁的电话,不是本地号码。接下去那页写了字,中文字,夹杂几个英文单词。他自小在国际学校念书,虽会说中文,对认字不行。后面又有类似的好几篇。他读半天,发现这大概是日记。
英文字是人名,频繁地出现有两个,Emerson、Lucian。
文字在夹住照片一页结束。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婴儿的合照,在不知道哪里的花园里。他一看,却认得女人,在他父母卧室,靠墙的柜子上摆的一排相框里就有这个女人——年轻的他妈妈。他将照片上他妈妈抱住的婴儿看了又看,非常确定不是他自己。
安东尼振振有词:“因为照片里的婴儿是黑头发,我出生的时候,头发是浅金色。”
我听了,也就明白照片上的婴儿是谁了。我不禁问:“那婴儿漂不漂亮?”
安东尼竟说:“我拿给你看!”
我吓了一跳:“你带在身上?”
安东尼没有回答,就拉着我起身上楼。到他的房间里,他把门关上锁住,在一堆衣服里翻出他的背包。他从里头找出一本皱巴巴的皮革记事本。他翻开来,抽出一张照片:“喏。”
我取过来看,在地毯上坐下。照片上的女人果真是我二姐。她抱了一个婴儿,神气愉快。我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温柔,又含有某种紧张——初次做母亲的女人的笑容,生气勃勃的,仿佛随时随地可以去冒险,却对孩子的一切慎重。那婴儿有几个月大了,头戴一顶白软软的小棉帽,迎风的缘故,帽沿往后飞,露出头发和脸。因为面对阳光,眼瞇瞇的。一个婴儿,根本也很难看出面貌怎样,照片又旧。
安东尼也坐了下来,问道:“我自己说,可能会不对,小舅舅你来说,这是不是我?”
我把照片还他,道:“这不是你。”但是,我也绝不会告诉他这是谁。不等他开口,就指指他手上的记事本:“你怎么会把它带出来?”
安东尼道:“哦,当时妈咪突然喊我过去,一时塞到了口袋。后来我换了裤子,也忘记了,它跟着换掉的裤子一块被我丢进行李袋。唔,幸好洗裤子前发现了,不然这记事本就毁了。”
我想了想道:“我看看它。”
安东尼点头,把记事本交给我。
我连翻了数十页,才看见安东尼口中的电话号码。后面一页开始,全部中文字。前面听他描述,我心里便猜测这是二姐的日记,霎时有点犹豫去看。想了几下子,也还是抵不住好奇心。果真我二姐亲笔所写,当时她在进行离婚,Emerson是她雇用的律师,她们也是朋友。
其实我二姐要离婚不算难,对方又让她抓到错处。但是,孩子的事两方始终谈不拢,只好打了官司。通常英国法官更站在母亲那边考虑,然而从他们婚姻期间各方面情形评估,以及孩子成长环境,可受教育的种种条件,她的律师却认为孩子判给男方扶养的机会比较大。一方面也是因为,檀家十分有手段,当地司法圈子有许多愿意帮忙的朋友。我爸和大妈虽然也为了女儿极力争取权益,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时不敌檀家在英国深耕的势力。
本子里面写的,正是第二次开庭结束,二姐一人回去布鲁姆斯伯里的房子,从保姆手里接了孩子出门散步,经过书店买了这皮革的记事本,在咖啡馆坐坐,接到律师电话,发泄性地写下一些文字。
当然最终结果,后来都知道了。
其他内容大同小异,全是我二姐官司进行期间的事。她很少提及小孩子的情形,偶尔几句,譬如她喂了糖水,没有吐出来了,或者喂了面条,十分琐碎。最后,一开始夹住照片的那页,只写了许多事项。第一:牛奶睡前,早上不喂,水温七十度。第二:吃萝卜会吐掉,切细剁碎了不会。肉饼也要剁烂。第三:可以喝糖水,蜂蜜一小茶匙,小马克杯满的温水,买Rowse。第四:葡萄一次给一颗,第五……统共罗列了好几十项,仿佛要给什么人记住似的。
我感到心情一阵复杂。
旁边安东尼问道:“怎么样?”
我道:“唔,这是你妈咪的。”就去看他。
安东尼面上倒不怎样惊讶。他道:“我在封皮看见刻的名字了。”
我合上本子,果然封皮右下角,刻有我二姐名字的英文缩写。又听见安东尼道:“妈咪知道我拿走记事本,不知道会不会生气。”顿了一顿:“但是她也有可能不会发现,要不是因为搬家整理,根本找不到了。”
这话也没有错。我抬了一下肩膀,道:“我倒觉得你不把头发染回去,她才会生气。”
安东尼不说话,那神气仿佛烦恼似的。他低哝着:“昨天刚染好的。外婆也说好看。”就朝我看来,清清喉管,问道:“小舅舅,你看完了,你觉得怎样?”
我把记事本递回去。头脑飞快地思考了几下,就决定装作对我二姐的事情不知情。也不全部谎话,与檀谊沉认识之前,根本我对二姐前次婚姻的事不了解,到现在也绝不算清楚了。无论如何我不便作为向他吐实的人。
我便道:“不怎样。唔,这是你妈咪的日记,我们这样偷看,其实非常不道德了,又要查她的隐私,不太好。”
安东尼闷声道:“我知道了。”
我顿了一顿,婉转地建议:“也许你可以问问你爹地。”
安东尼叹气:“要是我问了爹地,等于妈咪也知道了。”
我看着他,倒想起来前面他斩钉截铁地说自己有个哥哥或姐姐,不禁疑惑:“那你又怎么会觉得照片上的婴儿是你的哥哥,或者姐姐?”
我道:“也不一定这是你妈咪朋友的孩子。”
安东尼不说话,突然他去开了书桌的抽屉,拿出一本旧的童话书。他打开来,从中拿起一张明信片,要我看看。这明信片样式十分特别,长方的,纸材上等,那颜色是很浅的水蓝,有的已经褪掉了。在正面的是几株粉色的月季,背后除了收件地址,写字的位子倒用了画笔胡乱画了蓝天白云。
我抬起眼,看着安东尼:“这是?”
安东尼面颊倒有点通红起来:“唔,我画的。”
我道:“……哦。”
安东尼神气马上严肃:“小舅舅你听我说,我脑子里一直有个印象,在我小时候,有一年妈咪生日,等她晚上回来,我和爹地要给她庆祝,通常她九点到家,我和爹地在这之前去取礼物,想不到妈咪提早回来了,但是她一直待在房间不出来,爹地开门进去,我偷偷地看见,她把一张什么放进抽屉里,然后抹了眼睛!隔天我偷偷开抽屉,就看见这张明信片,空白的,什么也没写,只有我家地址。我把它拿出来,在上头画画,被妈咪看见,她很生气,打了我一顿,她以前从没有打过我,以后我怎样调皮,她再也没有像是那次对我发了那么大的火。”
我怔了一怔,看看手上的明信片。听他说下去:“为了这张明信片,妈咪打了我,我很生气,趁她出去,把明信片藏了起来,她找了很久,但是一句也没有问我。我也不敢承认。时间久了,妈咪不找了,我也不记得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张照片,马上想起当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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