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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他絮絮低说许久,妻子只是倚靠着榻壁、垂眼静听不语,沈湛渐止了话音,起身道:“你先歇着,我去沐浴更衣,很快就回来。”
他原要低首吻下妻子的脸颊再走,这只是从前夫妻二人之间的平常之举,可这回妻子却微微侧首,避开了他的亲吻。
沈湛愣住,人僵在那里,妻子垂着眼帘,微抿了抿唇道:“……我要睡了……”
她抓着被子侧身躺下,沈湛望着妻子侧卧的背影,静了静,弯下身子,帮她把被角仔细掖好,轻道:“那你先睡,我待会沐浴回来,会放轻动作上榻,不会吵醒你的。”
妻子仍是无话要对他说,沈湛在房中静站了片刻,打帘出屋,见慕安兄就负手站在室外芭蕉旁,静静地看着他道:“明郎,我有话要对你说。”
说是有话要对他说,可两杯仆从呈上的热茶,都快凉了,慕安兄仍只是捧茶徐饮着静默不语,反是沈湛先问起他这桩案子。
慕安兄闻言抬眼看来,低低一叹,“我素日在翰林院与人为善,与那王士谦更无半点恩怨,他为何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这样害我?他一个翰林院下等官员,又是怎么做到构陷地几乎天衣无缝?”
沈湛心中也正有此惑,一个小小的王士谦,哪来的能力去谋这样的死局,又为何要如此费尽心机去害慕安兄,他问:“慕安兄这两个月,可得罪过什么人?譬如一些世家权贵子弟之类?”
慕安兄静望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将杯茶放下,淡道:“说来这已不是我第一次遭险,今春在春风满月楼那次,我与阿蘅的酒中,俱被人下了……毒药,若非及时发现,那夜你去春风满月楼,也许只能见到两具尸体了。”
沈湛闻言悚然一惊,夏夜的天气遍体生寒,惊问:“……此事为何不早对我说?!!”
慕安兄只是指拂着杯壁不语。
沈湛又问:“可知是何人行此歹毒之事?!”
慕安兄淡淡望了他一眼,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低道:“在这京中,谁人会如此憎恶我们兄妹……”
沈湛因慕安兄这似有深意的淡淡一眼、淡淡一句,心里忽地浮起一个人。
……母亲……他知道母亲行事厉害,知道母亲看不起出身寒微的阿蘅和她兄长,平日对阿蘅多有怨言,可是阿蘅是家人啊,是她的儿媳,是她儿子的妻子,是她儿子在这世上最爱的女子……那次阿蘅被推下阶后,他曾言语暗示过母亲,他与阿蘅同命,若母亲再有伤害阿蘅之举,若是危及到阿蘅的性命,他不会独活,母亲听了他这话,还会坚持对付阿蘅,甚至用上这样歹毒的手段吗……
……不,春风满月楼之事,慕安兄被冤一事,哪里有母亲的影子,母亲都是远远地“置身事外”,若阿蘅与慕安兄真命丧在这两件事中,他也寻不到因由去质问母亲,甚至,所谓的贵妃流产一事,会不会也与母亲有关,怎就那么巧、怎就那么巧是阿蘅惹上了谋害贵妃龙裔的嫌疑?!!
……他知道,自冯贵妃有孕以来,母亲就一直担心冯贵妃腹中的孩子是个男孩儿,担心皇长子出生后,姐姐的皇后位置不稳,若是母亲设计“阿蘅撞推贵妃下水”一事,蓄意“一箭双雕”,到时候阿蘅死在陛下的龙颜大怒下,也是与母亲半点干系都没有……
……是啊,怎就这么巧,偏生在他不在京的这段时日,阿蘅与慕安兄都连遭大祸,几乎丢了性命……
夏风微凉,沈湛却觉是呼啸凛风彻骨吹过,他怔怔地拿起身前茶欲饮,未送到唇边,即已因手滑跌落,摔在庭中石桌上。
白瓷碎裂,茶水倾流下桌,沈湛听慕安兄轻轻道:“我为人兄长,却护不了心爱的妹妹,是我温羡无能,可是明郎,你为人丈夫,曾向阿蘅、曾向我与父亲承诺过的,我们琴川温家是小门小户,可阿蘅,是我与父亲的掌上明珠,纵是皇家贵女也比不得,我千里迢迢将她送嫁至京城,亲手将她的手,交到你的手里,不是由着你一个不慎失手,将她摔碎的。”
慕安兄离开许久,沈湛方僵直着一双腿,站起身来,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妻子房前,一个简单的推门动作,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他缓缓地走到榻前,妻子仍是背着身侧卧,沈湛回想着今夜妻子的种种反常,一颗心像被人紧紧攥在手里,几要喘不过气来。
“……阿蘅……”
他低下身子,哑着嗓子轻轻地唤,手刚触到她肩衣,即见她肩头轻轻一颤,沈湛僵住的手,渐攥握成拳,死死负在身后,喉中酸涩,凝望着妻子清纤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从前说了那样多,可又做到了多少,他自以为母亲对阿蘅只是日常闲气发作,他在时可护着她,他不在时,将阿蘅送到姐姐身边就好,他想得越是天真,阿蘅所受的苦楚,就越深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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