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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看了她一眼,悄悄使个眼色,先行告退。颖坤独自留在原地,被他似冷又热的眼光炙烤着,只觉得如芒在背难以启齿。还是兆言先问她:“有事?”
颖坤揖首道:“臣有事单独禀奏,陛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兆言想了想:“走吧。”引她往御花园方向去。
颖坤松了口气。御花园好歹是户外,视野开阔,又有内侍跟在身后,至少她会觉得自在一些。
一路上他走在前面,内侍紧跟,她也心中七上八下,两人都未开口。走到花园中经过暖阁,兆言忽然吩咐道:“外头风大太冷,去里边避一避。”
内侍立即上前打开阁门,拂尘四下一掸,摆上香炉锦垫等物。御花园中有两处这样的阁楼,外观如亭,阁内丈余见圆,地方不大,置有榻凳桌几,供皇帝和妃嫔们游园时休憩之用。
这种地方,当年自然避免不了被他俩蹂躏的命运,每次玩累了就躲进来挤在一张榻上呼呼大睡,有一回睡忘了一觉到天亮,淑妃亲自找过来把他俩从榻上揪起来。
大概是小孩子个矮身体小,小时候觉得这地方很宽敞,如今走进来却有些狭窄逼仄,几个人一站就活动不开了。屋里还是那张紫檀木榻,以前明明两个人在上面都能睡得四仰八叉,现在看来也不过七尺长、四尺宽,再想睡两个人,就只能一上一下叠起来了。
颖坤把跑远的思绪收回来,心中微窘。她为什么要想起和兆言同榻而眠的事?
内侍们布置完毕,兆言道:“都下去吧,门窗关好。”
颖坤一想到要和他同处一室就莫名紧张:“陛下,何不在花园中……”
“外面风大,朕怕冷。”他走到榻边坐下,“你不是有事要单独跟我说?”他坐在右半边,手从榻上锦褥的绣纹上慢慢抚过:“站着干什么,过来坐。”
颖坤道:“臣不敢与陛下同席。”
他显然也是想起了往事:“从前一张榻上不知睡过多少次,现在却连坐都不能一起坐了。”
颖坤默不作声。兆言抬头问:“你来找我,是为昨天的事?”
颖坤道:“臣斗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收回成命?我好像还没下什么成命。”
颖坤低头斟酌着言辞:“那敢问陛下对臣的侄女萱儿,到底是如何看待?”
兆言有些讪讪:“只当她是表妹,比较投缘罢了。”
颖坤道:“萱儿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要怎么想,我岂能左右?在我眼里她还是十年前头顶丫髻的小丫头而已。”
颖坤听他这么撇清不免有些动气:“陛下如果还是十五岁未经人事说这种话也就罢了,十七岁的妙龄少女,怎么看也不能当作七岁孩童。如果你对她毫无情意不与她亲近,她会平白对你生出情愫?”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生情,我也难辞其咎?”
“有没有责任,陛下心知肚明。”
“按你这话的道理,我对你这么多年的痴心,你的责任一定更大了。”兆言站起身来逼近她,“你打算怎么承担呢?”
颖坤被他逼得后退,但阁中方圆实在逼仄,她只退了一步就被身后长案抵住。兆言一直走到她面前,不盈半尺的距离,低下头来贴近她:“别说你只是把我当十年前少不更事的玩伴,你也不是未经人事了,二十五岁的青壮男子,怎么看也不能当做十五岁少年。如果你对我毫无情意不与我亲近,我会平白对你如此牵挂难舍?你怎么忍心一句话就把我这么多年的期望全剥夺了?”
颖坤不想反被他套住话头落入彀中,不由语塞。二十五岁的青壮男子,确实不能再当做十五岁少年了,她竟也有一天手足无措地被他逼在角落里,因为他的靠近而心慌意乱。
一慌神她就说了句错话:“那你也不该找我的侄女来替代。”
“替代?”他轻笑了一声,“没错,她确实挺像当年的你,连模样都有几分相似,聊胜于无。”
颖坤急了:“陛下如果当真喜欢萱儿,也不辜负她一番真情。但是如果只是把她当成……未免轻率薄情,叫萱儿情何以堪?”
“当真喜欢?什么叫当真喜欢?”他语气轻蔑,“颖坤,我跟你说个故事。朕的生母刘昭仪,原是郑国公府的歌姬。先帝驾幸郑国公府,酒酣耳热时,郑国公命刘昭仪为他斟酒。先帝醉眼朦胧,见这双为自己斟酒的柔荑嫩如玉葱,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宠幸过后,连她的长相都记不清,还是郑国公从家伎中把刘昭仪找出来送入宫中,后来生了我。你觉得先帝和朕相比,谁更薄情?”
颖坤未答,他又接着道:“我知道,当然是朕更薄情,先帝对白贵妃痴情专一,你还称赞过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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