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珂怔怔地坐在帐篷里,心底空茫一片,眼前这具尸体,消瘦得不成模样,哪里还像那个肥壮的人,可是她满眼里晃动的,还是熊一般的大个子,在落雪梅花桩迎风吊桥之上,教她轻功。
“你不要看身周,施展轻功最忌讳注意力分散,你要善用这天地之气……”
“我们家族的吐纳术天语第一,可惜你不够肥,你要不要增肥?”
“别看我壮,尧羽轻功我第一哦。”
吊桥之上落花般轻盈的熊,令她忍俊不禁的大个子。
见她出师沾沾自喜,到处chuī嘘君珂轻功是他得意弟子的大个子。
燕京第一场鸿门宴为她出气,拆了厕所展示“第一小鸟”的大个子。
兴致勃勃领了任务去尧国,准备回来向红砚求婚的大个子。
……
身侧红砚在沉睡,却睡得并不安稳,辗转反侧,双拳握紧,面颊如火,喃喃自语。她不停地在chuáng上发出一阵阵的震颤,身子微微蹦起又落下,仿佛正在噩梦中挣扎,想要击破这罩顶的黑。
君珂轻轻抚了抚她的脸,渡过去一部分真气,抚平她紊乱的气息。
帐篷外人影一闪,守卫的士兵一声“谁!”还未及发出,那人已经出现在帐口。
纳兰述。
他气息微微有些急,脸色有点白,君珂发出的是尧羽卫几乎从未用过的“十万火急”信号,他以为君珂出事,闪电般奔来。
掀开帐帘的一刻,他第一眼看见端坐在暗色中的君珂,立即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
然而这个笑容刚刚展开一半,便凝住了。
他已经看见了地下用被单蒙住的尸体。
一瞬间君珂仿佛觉得他晃了晃,又似乎没有,再仔细看他,已经恢复了镇定,只是脸色更白了些。
他的手抓在帐篷边,帐篷突然无声无息出现一个dòng。
在dòng慢慢扩大到快要撕破的时候,他突然放下手,近乎平静地走到尸体身边,掀开被单,认认真真地看。
君珂扭转头去。
她知道这很残忍,但她不能阻止,纳兰述jīng通天下武器和招数,最擅长从伤口里看出敌人武功路数和来历。
帐篷里熏了香,以掩盖尸体腐臭,浓郁的青烟袅袅,遮没人的神qíng。
半晌,纳兰述的声音,也仿若青烟般在帐篷里游移。
“最起码五批敌人追杀……”他蹲在鲁海尸体边,“尸体损坏太厉害,已经看不出太多,但可以确定,最早的伤痕,来自军中重箭。”
“重箭?”
“边军才有的重箭。”纳兰述闭着眼睛,“他一进入大燕国境,就被追杀。”
君珂心中一冷,早已猜到,却不愿承认,然而此刻事实不容抹杀。
敢于动用边军追杀藩王近卫,代表着朝廷当真破釜沉舟,彻底要和藩王撕破脸。
这种政治博弈,一旦亮出带血的匕首,必然是不可挽回的你死我活。再无退路。
朝廷和冀北的藩地之争,当真在此刻开始了?
或者,更早?
朝廷既然已经毫无顾忌对尧羽卫下手,是不是意味着,冀北王府也已经出事?
君珂突然轻轻颤抖起来。
之前派出的几批尧羽卫,都以为好好地在尧国,或者正奔回大燕,如今看来,想必都已经遭了毒手。
这要纳兰qíng何以堪?
而失去最jīng锐、最擅长打探消息的尧羽卫的冀北王府,如果因此遭受伤害,纳兰又要如何才能原谅自己?
这想法太可怕,她也闭上眼睛,qiáng迫自己压下去。
身侧,纳兰述无声站起,还是闭着眼睛,不再看鲁海尸体。
“立即掩埋。”
“不让小戚……”
“她不能看。”纳兰述转身向外走,“她会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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