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如此佳人被你害得断指自诫,着实可恼,倘若拒绝之时稍委婉一二,又何至于斯,叹惜之余,由衷言道:“在朕看来,这男女情爱之事,男不可轻诺,女则不可轻信,后来者当慎之诫之!”
“陛下金石良言,圣明烛照,臣受教。”丁寿顺水推舟,赞了一声。
朱厚照少见的未曾受用他这番阿谀奉承,只是龙目乜斜,语重心长道:“你明白就好,这一旦有诺在先,便应不辞万难践行履诺,纵然是大海捞针……”
又来了,丁寿瞬间无语,毫不客气打断道:“陛下,这陆郊一案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明示。”
本想再催着找刘姐姐,却被丁寿岔开了话题,小皇帝虽是满心不愿,还是正色道:“颜氏,你断指自诫是真,朕心甚慰,陆郊无罪开释,补录功名,按制在朝授官。”
颜氏欣喜万分,再三叩首,感恩涕道:“谢万岁爷爷。”
见陆郊无恙,沈蓉愧疚之情稍减,亦衷心拜道:“陛下圣明。”
案子了结,朱厚照挥手要令众人退下,丁寿却突然道:“且慢,陛下,臣还有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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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西斜,刘瑾宅邸。
“公公回来了,那康对山可是已离京了?”丁寿笑脸迎上,讨好地帮着掸尘宽衣。
刘瑾点头“嗯”了一声,“咱家送他和灵柩出城十里,饯酒作别,故而回来晚了些。”
“公公辛苦。”听说“别人家小孩”终于不会在跟前碍眼了,丁寿那个开心就甭提了,从下人捧着的托盘中端起一杯热茶,讨好地奉给刘瑾。
刘瑾落座,慢慢啜茶,扭头见丁寿一脸兴奋,奇道:“哥儿,你今日不急着回家躲懒,却守在这里等候咱家,莫不是有甚大事?”
“事情不大,却也是一桩奇闻,小子正等不及想与公公说道,今日登闻鼓响……”丁寿便将颜氏击鼓鸣冤之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哦,如此说来那颜氏秉性刚烈,也算一个奇女子了。”听清原委,刘瑾也不禁对颜氏点头嘉许。
丁寿嘻笑道:“公公说的是,本来万岁只是下旨将陆郊开释,并复其功名,对颜氏并无褒奖,小子当即进言赐她”两指题旌,晚节可风“金匾一面,敕令州县建贞节坊,昭告天下,立为楷模。”
刘瑾眉头一皱,沉声道:“陛下可曾应允?”
“又不是什么大事,小子进言,万岁岂有不允之理,”丁寿心中得意,未曾留意老太监脸色变化,自顾道:“那沈蓉前阵子不是自诩什么风范直追先贤么,如今对比颜氏贞行,他那点德行节操可谓相形见绌,而且首告弟子陆郊,更显其忘恩负义之小人行径,嘿嘿,这下足够他喝一壶的……”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断了滔滔不绝的丁寿。
丁寿捂着瞬间肿起的脸颊,惊愕万分地看向刘瑾,上次刘瑾亲自出手教训还是他带小皇帝喝花酒的时候,不过相比当日将他打出内伤的一掌,这直接糊脸上的一巴掌可谓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你打我?!”许是被打懵了,丁寿瞪着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心底竟未生出任何恼火之情。
“打得便是你个没人情味儿的东西!!”
刘瑾显是动了真怒,不复往日的平心静气,指着他鼻子呵斥道:“什么”两指题旌、晚节可风“,你将那颜氏旧日之行昭告天下,不是让她成为世间笑柄,任人唾弃嘛!”
“这是哪儿的话,金殿请旌本就是陆郊心愿,我白送他个人情而已,”丁寿莫名委屈,他虽存了恶心沈蓉的小心思,但也不全是恶意,赌气道:“颜氏当年守寡正值少艾,女无夫,男未娶,中夜叩扉,欲偕鸾凤,此举或有不当,可若事成,未必不是我朝一段佳话,虽因沈蓉道学,好事不谐,但您老也说过,颜氏并无罪愆,其实此番若不是陆郊多事,沈蓉又横生枝节,揭出陈年旧情,本就不该有此一番波折。”
“你……”刘瑾指点着丁寿,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地摇头道:“咱家有时真不知你哥儿究竟是聪明还是愚笨,颜氏夜奔之行未干犯律法不假,却也不容世俗礼教纲常,陆郊案闹得满城风雨,她已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为了救儿子不惜背辱蒙惭抛头露面,此时就该劝万岁爷息事宁人,放她归家安度余生才是正经,你非但又将那桩往事传遍天下,还要树碑立传,岂非要让她做鬼都不敢抬头!”
“不会吧?”老太监一番话让丁寿心中打鼓,心虚道:“那红拂夜奔、文君当垆,不都是前朝佳话,世代传扬的么?”
“才子佳人的故事只在戏台话本里,你见周遭哪个把谁家女娃私定终身、寡妇改嫁当成佳话夸赞,怕都是茶余饭后的笑话谈资吧……”刘瑾一声冷笑。
“可那颜氏并非一般出墙红杏,事后悔过立即断指明志,十年清门自守,育儿成才,堪称节妇典范啊!”丁寿急声道。
“呵呵,”刘瑾一声苦笑,面带怅然道:“贞妇白头失守,一生清苦谁知,世人只会讥笑她当年春心难耐,叩扉淫奔之事,至于颜氏长夜冷壁,困守香闺,十年孤影残灯的悲凉凄苦,有谁去操心理会呢……”
“我立请陛下收回成命!”丁寿感觉自己似乎办了一件天大蠢事。
刘瑾斜眄了他一眼,摇头道:“晚啦,陛下金口已开,旨意传出,岂有朝令夕改之理!”
“那……公公,到底该如何是好?”丁寿无计可施,一脸希冀地望向刘瑾,指望老太监如往常般给他拿出个主意。
“后果如何,且看那妇人心志吧……”刘瑾叹了一声,并无有要出手之意。
“颜氏外柔内刚,断指明志在前,又独身入京伏阙于后,当不会有轻生之念吧?”丁寿喃喃自语,比起问询刘瑾,更像是要说服自己。
“人言可畏,铄金毁骨,”刘瑾眼眸深邃地扫了他一眼,悠悠叹道:“刚则易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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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繁华的棋盘大街上,一个翠衫少女手持玉笛,牵着一匹白色骏马,在人流中缓步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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