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的真快,我妈妈最喜欢守时的人了呢。”
杨乃瑾嫣然一笑,引着我走入院内。
我跟在她后面穿过打理得极为工整的草坪,走进那栋白墙青瓦的建筑内,入门先是一个5米高的照壁,青砖上面的浮雕绘的是龙凤呈祥,走进屋内明显感觉温度比室外上升了很多,这个房子里应该有铺设暖气,这在淮河以南的地方还是很少见的。
杨乃瑾提醒我最好脱掉外面的大衣,我才发觉自己身上这件藏蓝色的呢大衣有些厚了,便连着脖子上的围巾一起脱了下来,挂在玄关处的衣帽架上,里面只穿件黑色绸质衬衫和修身西裤,在屋子里也不觉得冷,我注意到衣帽架上的除了女人的外衣,还有几件又大又长的男士外套,应该是这家男主人的衣服。
杨乃瑾也脱掉了她外头那件长长的羽绒服,她里面只穿一件轻薄的白色棉麻衬衣,敞开的领口露出优美的锁骨,细细的腰肢上套着条黑色不规则裙摆的小短裙,短裙的裙摆是向外散开的,走动间依稀可见被灰色打底裤包裹得紧紧的小翘臀,两条又长又直的美腿依旧蹬着那双UGG。她带着我走入客厅,100多平方的空间宽敞通透,两盏纸纱罩仿古宫灯射出的光线柔和而不刺眼,室内摆着的中式家具都是用黄花梨制成,白墙上挂着的是花鸟山水,案台上摆放的是拂尘如意,桌椅间散布的绿植郁郁葱葱,青铜兽嘴里溢出的是苏和沉香,一派诗书世家的气象。
杨乃瑾让我在客厅当中那张约莫有1米5长的罗汉床上坐下,然后转身走入隔壁房间,不久后便亲手为我端来一个红木茶盘,两只青色陶碗内盛的茶汤红艳艳的,我举起一杯品尝一口,滋味醇厚浓郁,有如一道火龙顺着喉道滑过,带动着全身都暖和了起来,我赞叹道:“真好喝,这是什么茶?”
看到我满意的样子,杨乃瑾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她边用一个古色古香的紫砂壶帮我添茶,边缓缓道来:“这是贡品大红袍,福建武夷最好的正山小种,爸爸在福建有一个老朋友,每年都给我们家送上三斤,再多就没有了,可金贵了哩。”
“妈妈说,红茶暖胃,适合天气转冷的时候喝,不过这正山小种我们都是用来招待贵客的,我们平时也很少喝,一般人更吃不到了,你算是走运咯,可以喝到这个茶。”
杨乃瑾微笑着婉婉道来,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抓在深色茶具上,瘦瘦的腰肢挺得笔直,以一种极为优美的姿态为我斟茶,此刻的她完全没有初见时那副富家大小姐的娇蛮,反倒是多了她母亲那种娴静淡然的气质,从各个角度上看上去都像年轻了二十岁的梅妤。
“呵呵,你还挺厉害的嘛,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泡茶的绝活。”
我一边欣赏着她的动人身姿,一边笑道。
“这算什么啊,我妈妈才是真正的茶道大家好不好,我只是从小环境熏染学了点,有机会你看看她的茶道,那才叫艺术呢。”
杨乃瑾一说起母亲,就是一副十分崇拜的样子,好像梅妤在她心中就是最完美的女性。
“对了,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你昨天是哭了一晚上吗,眼睛都肿成那样了。”
我喝了两口茶,开始转入正题。
“没有啦,我才没有那么爱哭呢,只是昨天晚上一直睡不着,熬了一整夜才变成这样子的。”
杨乃瑾用纤手遮住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
“不过,我妈妈才是最辛苦的,虽然她从检察院回来后,到现在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我很清楚,她心里头比谁都还急,比谁都还要难过,却又不愿在我们面前露出软弱的样子,一直强撑在那里。”
我心下默然,这些反应都很符合梅妤的性格,她就是这么要强的一个女人,即便是家庭遭受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依然会坚强的掌控着船舵,不让风暴侵蚀她的家人。
我轻声安慰了杨乃瑾几句,开始问她昨天下午的所见所闻,杨乃瑾如实向我讲述了那天下午她们在华汇区检察院的经历。
按照杨乃瑾的说法,昨天直至踏入那个华汇区人民检察院大门之前,她都不知道梅妤带她赶路来到这里的原因,梅妤也没有空暇告诉她具体情况,所以在经过检察院的安防检查时,还曾因工作人员的各种刻意刁难而发火生气,反倒是平日里眼睛中容不得一粒沙子的梅妤,当时表现得十分克制和收敛,及时劝住了女儿与工作人员人员的争吵,还很低调的向对方赔礼道歉。
检察院里的各种程序设置极端非人性化,完全都是将人当做罪犯来看待,光是表格就要填十来份,每一项都力求深挖公民的隐私,让深受西式教育熏染的杨乃瑾十分反感,但为了不让母亲难堪,她还是尽力配合填完了表格。
带着一肚子怨气,杨乃瑾穿过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长通道,通过五道上锁的铁栅栏,当她与梅妤被带进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小屋内时,杨乃瑾忍不住开口问母亲,为何我们要跑到这里来,被人如此摆布。
直到进入了房间,梅妤这才如实的告诉杨乃瑾,原来她今天上午接到的那个电话是父亲杨霄鹏打过来的,他在电话里一改往日的坚定睿智,而是有些手足无措的告诉梅妤,他现在已经被一群检察官控制了,他们马上就要把他给带走,让妈妈尽快采取手段营救,然后没等他把话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梅妤听到这个消息,虽然整个人还处于震惊中,但很快就恢复了冷静,由于这是自己的家事,她不想让外头的人知道,所以先是跟我分手道别,然后便动用自己在淮海市司法系统内的人脉和资源,开始寻找丈夫的下落,没料到这次检察院的动作十分隐秘,她连续问了好几个区检察院,都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无奈之下,梅妤只好找了自己的老同学,目前担任市检察院副检察长的曹亚明,通过他的渠道才知道这次执行任务的是华汇区检察院。
在得知确切地点后,梅妤立马叫杨乃瑾一起动身去华汇区检察院,结果不凑巧她的车子又被拖走了,要不是我们母子辆正好碰见了,说不定还真会误了大事,还好一切顺利的赶到目的地,虽然检察院的工作人员百般刁难,但是梅妤还是很冷静的控制住自己和女儿的情绪,因为当前形势下跟司法人员对抗是毫无意义的,况且这次难得的探视还是曹亚明很不容易替她争取来的。
梅妤刚对女儿讲述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时候杨霄鹏也被法警押着送了过来,见到自己的爱人和父亲一副衣冠不整的狼狈模样,想必是在检察人员的手中吃了不少苦头,杨乃瑾当场就乱了神,冲上去抱住父亲就哭,梅妤虽然也很心疼丈夫,但还是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耐心的劝慰好女儿,让她冷静下来,询问丈夫的有关事实。
杨霄鹏简单的告诉妻女,他那天早上正在公司办公室处理事情,突然有几个表情严肃、眼神冷漠的检察官来找他问话,由于他们穿的都是便服,又没有事先预约,初时就被秘书和保安给阻拦住了,待到他们出示了证件,保安们只好放行,所以他完全没有做任何防备措施。
杨霄鹏平时除了妻子的同事、同学外,很少与司法系统的人打交道,所以有些疑惑的询问他们的来意,其中有一个面相较为友善的中年人说,他们正在办一个牵涉到几亿资金的金融欺诈案,有一个要犯与“东方建设”有经济纠葛,所以想让杨霄鹏配合协助办案。
杨霄鹏听了他们的说辞,心里就有点将信将疑,但又不好拒绝这些强力部门的要求,随后他看到这些人腰间暗藏的武器和手铐时,他不由得疑心更重了,他故意问起那起案件涉及的人和金额,对方却回答得吞吞吐吐的,他立即觉得这些人有诈,他们绝不是要求来办案那么简单,于是他假装要上厕所,跑到卫生间里给梅妤打了一个电话,让妻子帮忙分析参详一下,但是没等他把话说完,那伙人已经闯了进来,直接断了他的通话,并拿手铐铐住他的双手,用衣服蒙着他的脸,直接押着走出了公司。
由于视线被封住了,杨霄鹏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被押去哪里,只觉得自己被推上了一部7座的商务车,然后就随着车子移动,大约开了1个多小时后,车子才到达了目的地,不过直至被押送着进入一个建筑内部,整个过程中他头上的衣服都没有被取下,所以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被关在了什么地方,还好梅妤及时打听到了消息,否则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联系得上家人。
梅妤听完后皱紧眉头说,检察院这么做也太蹊跷了,像这样子办案完全是不符合规定的,究竟杨霄鹏是因为什么事情被调查的呢?
杨霄鹏回答得很无奈,进来后不久检察院的人就已经把他带去盘问过一次了,虽然时间并不长,但是这些人的态度十分严厉,主要的问题围绕在几笔财务账目上,虽然公司性质上是国企,但是平时要开展业务是难免与有关部门人士进行私人性质上的交往,用业内的话说是加强情感联系的手段,但实际上就是一种行贿行为,在房地产业内这已经是一种公开的规则了,这笔开销历来都是记在公司采购员工慰问物品的账上,当然从法律上来讲这是违法的,但是无论是企业还是司法部门,对于这类的行为都是默认其存在就是合理,也很少有企业会因此遭到追究,更别提像“东方建设”这种根正苗红的国企。
杨霄鹏把这些都说完之后,梅妤还想继续询问有关的细节,这时候检察人员跑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很粗暴的宣布探视已经结束,要将杨霄鹏带走,梅妤当场质问他们不经过合法程序带走公民的依据何在,他们也不正面回答梅妤的话,只是说杨霄鹏涉案金额重大,案情性质恶劣,所采取的措施都必要的,让梅妤回去等待正式的通知,听到他们如此敷衍的回答,杨乃瑾还想去争吵几句,被梅妤给制止了,她也不再跟检察院人员多说废话,带着杨乃瑾就先行回家。
到家后,梅妤马不停歇的打了好多个电话,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奔波,寻找自己和杨家的亲友,寻求帮助,直至我接到杨乃瑾电话的前十分钟,梅妤才刚刚从乃瑾她爷爷家里回来,所以她一听到我可以提供丈夫这个案子有关的信息,就立马要求我到她家里来,而她借着这个空隙休息了一小会,现在差不多也快下来了。
“小岩,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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