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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他背对着她,僵直而坐,“明天天一亮,攻打客雾的行动就开始了,程跃然会死,但你会留在我身边。”他轻笑,讥讽而自信,是的,他有办法。
掀开帐篷的帘幕走到星空下,夏季的夜晚带着特有的似水凉意,让他感到舒爽,盘踞在心中的各种情绪得到了些许和缓。他抬眼看夜色中黝黑深冥的雾山,明天……他期待地眯起双眼,一切都会结束,罪恶,怨恨,欺瞒……一切也会开始。荣耀,权力,还有爱情。
悠悠站在清晨明媚的阳光里,遥遥看正从容布阵指挥的李佑迦,一晚未睡,他的长衫上都好像沾着薄薄的零气,整齐的发髻,熨帖的衣衫,即使在这么血腥的一刻,他还是如此雅致柔和。
当他跃上临时搭建的石台,引颈一啸,万千回应如汹涌浪潮此起彼伏,转瞬间手持兵器,高声喊杀的江湖盟军都凶悍地扑向雾山,郁郁葱葱的山林有几处被点燃了,腾起骇人的狼烟。
悠悠默默瞧着,这些人……都是去杀程跃然的吧?很好。她就近坐在一块山石上,平静而有耐心地等待着。
雾山并不急于反攻,程跃然深知据山固守居高临下的优势,不停地用漫天的箭弩来击杀敌人。雾山并不十分高峻,山势又开阔坦荡,按说这样的地形,个个身怀武功的江湖人物即使有损伤,也会很快攻上雾山的第一道关卡,弓箭这样的抵御只要靠近,威力便自减了。可是江湖人等就是在平坦的山路上被树木山石隔阻的七弯八绕,雾山最近的那道工事明明近在眼前,却怎么也无法立刻靠近,平白把自已暴露在雾山箭阵的范围之内,死伤惨重。
“这是——”慧珠皱起眉,看山腰上已经渐渐乱了阵脚的各派人马,“程跃然摆了阵法!”
李佑迦面无表情,攻不上去,诚然令人着急,但是江湖门派的损伤,却对他是明损实益的好事。这些表面效忠于他的江湖门派根本没有多少诚意,他们现在是需要一个能服众的“龙首”来制衡其他势力,一旦他们得到想要的,或者彻底失望了,他们根本不会再听从他的指挥。那么……李佑迦俊雅地微笑了,都去死吧,然后这一笔笔的杀孽全由程跃然承受。接着,他就可以用悲天悯人的姿态去扶持栽培完全听命于他的江湖各派了。
“这是削麟七法。”悠悠站起身,细细看着那些树木和石头的布置,当初爹爹给程跃然做回礼的那本书里就有讲到这个阵法,程跃然没有多少根底,学起来很吃力,还是她从旁讲解帮助。没想到——他竟然摆出这么个令人惊讶的大阵。
他不断让她意外,悠悠把风吹乱的头发绾到耳后,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伎用那本书里的阵法?他可曾为她的父亲自责悔愧?!
慧珠和李佑迦都回头看她,“那里!”她一指接近山脚,完全被人忽视的一处山弯,“那里就是这个阵的死穴,从那里,每隔十步丑时方向搬开第二块巨石就能出现直通山顶的道路。”
程跃然站在山巅看突然转头攻向阵眼的江湖各派,双唇紧抿,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站在他身边的夏依馨俏目怒睁,“好一个薛慕悠!她这是铁心要置我们于死地。她真的已经全然相信李佑迦了么?”最后一句说的非常轻浅,何乎是喃喃自语,却令程跃然的脸色骤然青苍,握着剑柄的手上绷起青筋。
“主上,怎么办?”映非十分着急,阵法一破,雾山的第一道屏阵就自然土崩瓦解了。
“人手都撤回无风堂一线,只守不攻。”程跃然双眼冷冥,语气森然。
映非领命,刚一转身,一个灰袍少年飞身上崖,抱拳禀道:“主上,青先生他们回来了。”
程跃然垂下眼,似乎并不为这个消息欣喜,只淡淡嗯了一声。“那就……开始吧。”
慧珠和李佑迦都面带愉悦地看着江湖联军一反颓势攻上山腰,山腰处的高墙堡垒是雾山的第二道防线,一旦攻破,整个雾山便成覆巢之卵。
李佑迦侧脸看身边的悠悠,虽然解破了雾山的阵法,她还是毫无喜怒,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他拉她的手,她不挣扎也不甩脱,那双美丽眼中没有掀起丝毫波澜。李佑迦闭了下眼,不要紧,她扎了把刀在他心上,更扎了把在程跃然心上!这阵一破,程跃然当然知道是谁指点的,心恐怕比他更痛一千倍一万倍,他的这点儿痛,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突然山上骤然一静,所有雾山门下都退守高墙之内,不再攻击。江湖各派猛地被晾在那儿,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慧珠一拉李佑迦,两人飞快地掠上山腰,变化诡异,李佑迦高声要所有人谨慎行事,立刻准备乘胜猛攻。
江湖各派有了他的扎挥,不复刚才慌乱,重整旗鼓准备硬攻雾山正堂。
“李佑迦,你可认识只我是谁?”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江湖人等茫然抬头见望,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小伙子堪堪跃上墙头的高壁之顶,居高临下,直直盯着李佑迦看。
第六十一章残酷真相
李佑迦冷冷地瞧着高处的少年,所有人都紧张地沉默,明明是一个身法平庸的年轻人,却不知怎么的,那身毫不起眼的气势竟然压服所有看着他的人。“你是谁?”李佑迦轻嗤,毫不在意,“我不认得你。”“李佑迦,你又说谎。”
少年也笑了,比李佑迦看他的眼神更讥讽更鄙夷。“你灭了我戚家满门,亲手用剑刺穿我的胸肚,你不认识我?”少年呵呵冷笑,“也对,你杀的人太多了,早不记得我这个漏网的小鱼!”
“妖言惑众,血口喷人。”李佑迦怒极反笑,刷地一抖手腕,原本藏在袖里的轻剑迎风凉凉微震,杀气弥漫。
悠悠来的不算快,一脸漠然地站在人群之后,李佑迦和那个少年的对话她刚刚听见,却置若罔闻,谁灭的戚家满门她并不关心。当李佑迦迅疾点地而起,长剑直取少年咽喉,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诧愕然,低呼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她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
李佑迦似乎对少年的话十分气恨,招式凌厉狠辣,是不想让他继续胡说八道还是急于杀人灭口,在众人眼里就难以分辨了。那少年的武功实在平平,李佑迦如此凶悍地攻到,他似乎有些惊惶,刚才那股冷傲讥诮的气焰顿时熄灭,身体晃了晃,竟然险些从壁垒之上跌落下去。一道潇洒的淡青色身影从他身后飘然跃起,撑住前面将要摔下的少年,扶着他一起稳稳站上堡垒石顶,袖子似是不经意般一拂,李佑迦雷霆万钧的攻击睬间化为乌有。那人的声音不高,清朗而柔和,所有人却无比清楚地听见他说:“佑迦。”
悠悠麻木的神色终于因为那抹身影起了变化,她觉得眼晴很酸,已经流干的眼泪却因为心里的一丝柔软而倏然滑落,世界在她面前恍惚了又清晰,她使劲眨了眨眼,真的是师父。
李佑迦似乎也吃了一大惊,身体凌空虚晃了一下,跃回地面时竟然踉跄地后退了小半步,虽然不至于狼狈,却也难掩惊慌。
“是裴大侠!”人群中有人欢喜地惊叫出来,所有人如梦方醒地接声呼喊问候。裴钧武只是淡淡点头回应,并不十分在意。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李佑迦已经收拾起刚才的惊诧,唇边勾起喜悦的笑意。
“很意外么?”裴钧武看着他笑,秋水般明净的眼神淡淡扫向李佑迦身后面无表情的慧珠,“你们没想到我中了栖噬蛊还能活着回来吧?”
这句话说的奇怪而讥讽,整个山谷泱泱数百人竟然都鸦雀无声地怔忡看着风神俊秀的师兄弟二人,多情的变化起伏得让人惊心动魄。
李佑迦看着他,缓慢皱起眉头,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他并不冒然答话。
裴钧武笑了笑,神情里有失望和叹息,“佑迦,你可知道,师父在这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不要杀佑迦’。”他顿了顿,眉头轻浅地一皱,似有恨意,终于还是舒展了双眉,“佑迦,你做了这么多错事,甚至用蛊毒慢慢毒害师父,师父他并不怪你。在他眼中,你还只是个偶然走错路的孩子,当你狠着心肠在他的汤药里投毒的时候,师父还是用一颗最慈爱的心盼着你迷途知返。”
李佑迦脸色惨白,不自觉地向后退去,他身后的慧珠推了他一把,半扶半抵地稳住他的身子。“裴大侠,看来你也是受了程跃然的骗,把一切罪名栽在佑迦殿下头上。当着江湖豪杰,你这样颠倒黑白实在不够侠义磊落!”慧珠冷笑着高声反驳,说的理直气壮。
裴钧武看着他,平静而锐利,慧珠本来还想继续说下去,被他这么一看,到底讪讪地停住嘴巴。
“你这番僧好不要脸!”戚家少年身边有了裴钧武,气势再次高涨,叉腰一指慧珠,恨恨地啐了一口。慧珠贵为西夏国师,又因当初与裴钧武一战,扬名中原武林,从未有人对他这般无礼,他双眉一挑,眼里顿时生了杀机。戚家少年却对他屑渭一顾,“就凭你还配说‘侠义磊落’四个字么?千佛山一战,你暗中向我师父裴大侠下蛊,害他不得不闭关半年,生死参半!你还和李佑迦一起夜半血洗我们戚家庄,我妹妹——”少年哽咽了一下,他口齿极为伶俐,表情也生动多变,引得山谷一众人等都随着他的讲述而改变神情,见他语带哽咽,不少人也面露悲愤,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都瞪向面沉如水的番僧,心生厌恶。“一个不过六岁的女孩,你竟然也狠心一掌击得她五脏俱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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