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神情冷峻地道:“不好说!双方各有所长,薛姑娘胜在招式精妙,身法灵巧,铁面人强在内力深厚,防守稳固,而高手对战,胜负往往在一瞬之间,就看谁能最先找出对方的破绽!”
朱三和吴老窃窃私语时,场中的两人依然在缠斗。
薛云染手中的白玉拂尘每每将要击中铁面人,都被那铁幕一般的斗篷挡住,恰似击中了一面铁墙,锋利的银丝瞬间飘散,根本无法穿透那黑色斗篷,她心知自己内力不如铁面人这般雄浑深厚,如若继续抢攻下去,迟早被铁面人耗尽真气,于是索性收招回体,出言相激道:“似你这般只守不攻,只怕天明也未必能分出胜负,莫非阁下是乌龟化身么?”
铁面人将斗篷重新披上,裹住那分外瘦削的身躯,不以为然地道:“你攻我守,乃是形势使然,况且拳脚无眼,稍一疏忽便可能命丧当场,本尊谨慎一点,有何不可,照你所言,本尊出招时你又为何闪躲呢?”
薛云染将真气在体内暗暗运行了一个周天,发觉内力已只剩八成,若是继续相持下去凶多吉少,于是朗声道:“多说无益,不如你我三招定胜负如何?”
见两人突然收招,朱三又轻声问道:“这薛姑娘明明占了上风,为何突然提出三招定胜负呢?”
吴老微微摇头道:“不然,薛姑娘虽然表面占了上风,但却不能破对方固守之局,且如此狂攻,内力耗损必然极大,而铁面人明显内力较为深厚,如此相持下去,等到薛姑娘内力损耗殆尽,则局势危矣!薛姑娘冰雪聪明,情知不能继续与铁面人纠缠,所以提出三招定胜负,倚仗招式精妙之利,速战速决,此乃是明智之举,就怕那铁面人不肯答应!”
朱三点点头,继续望向场中飘然而立的薛云染,不知怎地突然心生一丝不妙之感,随意地左右扫视了两眼,又见沈玥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上的局势,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心中不祥之感更甚。
铁面人眼珠一转,爽快地答道:“好!三招就三招,尽管使出你的绝招,本尊倒要见识一下,峨眉派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武功到底有多高!”
薛云染见铁面人毫不犹豫地答应,心知成败在此一举,于是凝神聚气,口中轻诵一声“阿弥陀佛”,脚踩莲花步,春葱玉指捻成兰花状,拂尘一扬,万千银丝如同柳絮般轻飘飘地飞向铁面人。
铁面人见薛云染招式极缓,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谨慎起见,于是运起全身真气,汇于胸前,几经酝酿之后,双掌猛地向前推出,只见一团热气腾腾的白雾呼啸而出,迎向柳絮般的银丝。
吴老见状,惊叹道:“此人究竟何方神圣,举止怪异,言辞淫邪,为何却练就了一身如此深厚的纯阳真气?他此招看似不显眼,其劲道却刚猛无匹,只怕丐帮镇派绝技降龙十八掌也未必能敌,薛姑娘危矣!”
薛云染眉头轻轻一蹙,手上又加了三分内力,只见那柳絮般的银丝瞬间锋芒毕露,恰似千百条银蛇吐信,快慢不一地刺向铁面人,然而吴老之言并非谬赞,铁面人这一掌击出的劲气无比刚猛霸道,只听得轰隆一声,那团白雾般的蒸汽一遇到银丝便瞬间爆裂开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将那万千银蛇完全吞噬,烧了个干净,而且爆炸之后,火球依然去势不减,朝着薛云染呼啸而去!
薛云染虽然惊愕于铁面人的掌力,但却并不惊慌,玉臂一震,将烧尽的拂尘尾抖成一朵莲花,再往身侧一带,卸掉了那刚猛无匹的纯阳真气,同时娇喝一声“着”,玉指不知何时已在身前,如利刃般戳向铁面人胸腹,指未到,劲气先到,锐利无比,足可切金断玉。
铁面人满以为薛云染毕身功力都在兵器上,见她拂尘银丝已被烧光,只余一根光秃秃的玉柄,败象已露,正待出言调戏,却不料薛云染刚才只是虚招示弱,真正的杀招隐藏在后,好在铁面人功力通玄,千钧一发之际仍能快速应对,急忙移形换位,并运起全身真气护体,但饶是如此,铁面人仍被薛云染的无形指力逼得狼狈不堪,未能完全闪过,只见那护身的黑色斗篷像是被利刃扫过一般,腰身以下被完全截断,飘落在草地上。
铁面人赞道:“好精妙的指力,竟能破得了本尊的护体玄功,刚才那两招,你我算是扯平了!”
薛云染淡淡地道:“你的掌力也不差,连我心爱的拂尘也毁掉了,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铁面人道:“区区一柄白玉拂尘,何足挂齿,等你败了之后,安心归顺了本尊,本尊便为你做一千柄、一万柄!”
薛云染面寒如霜地道:“此物对我何等意义重大,外人岂会知晓?你我胜负未分,暂时还容不得你狂妄,刚才都是我先出招,现在该轮到你出手了!”
薛云染嘴上虽不服软,但内心已知胜算不高,刚才那第一招乃是梵净空明诀的第一式,名曰“碎羽飞扬耀轻尘”,第二招则是峨眉另一门绝学“灵虚指”中的杀招,她两招连用,先用梵净空明诀第一式诱使铁面人催动全身内力强行击破,再以灵虚指趁虚而入,一明一暗,一虚一实,可谓全力以赴,孰料铁面人出掌之后,居然还留有余劲护体,灵虚指拂中他的后背,却只破了他的护体真气,削下了半截斗篷,未能伤及本体,而铁面人只出了一掌便击毁了白玉拂尘,表面上看是打成平手,但两招换一招,薛云染已是大大吃亏了。
薛云染让铁面人先出招,除了气势上不输于人外,还有另外一层考虑,经过刚才的一番缠斗,她发现铁面人防守稳固得像一只千年老龟,极难寻找到破绽,即便刚才凭借招式之精妙诱敌成功,也只是堪堪扳回了劣势,以他的武功和谨慎性格不可能连上两次当,但同时薛云染也看出,尽管铁面人防守固若金汤,却甚少主动进攻,连反击都鲜有,招式从不使老,一旦察觉危险便立刻收招回体,固守本位。
经过一番仔细思量后,薛云染觉得要想战胜铁面人,只有在他出招主动进攻之时寻找破绽,方能有胜利之机,所以故作大方,让铁面人先出招。
铁面人并不急着出招,而是感慨地道:“当今天下能与本尊过五十招还不露败象的屈指可数,像你这般年纪的本尊敢说一个都没有,你的表现着实让本尊刮目相看,可惜本尊实在不想去过那天天虾米豆腐的无聊生活,不然本尊还真有可能对你网开一面!
本尊再给你一次机会考虑,是否真的要接本尊这两招,这次本尊可是会全力以赴的,若是你接不住,本尊也不能保证你全身而退!”
薛云染正色道:“我薛云染若是此时退却,岂不辱没了峨眉派数百年之威名,你尽管出招吧!生死我早已置之度外!”
铁面人冷哼一声,目光如隼地看向薛云染道:“门派名声对你真的那么重要么?值得你用生命去扞卫?”
薛云染坚毅地对视着铁面人那冷峻而锐利的目光,斩钉截铁地道:“我身为峨眉派掌门继承人,扞卫峨眉威名乃是份内之事,况且我从小在峨眉山长大,峨眉不仅是我的师门,更是我唯一的家,我平生之志便是要让峨眉重现往日荣光,重登武林正道之首,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
铁面人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本尊就成全你!你准备好,本尊要出招了!”
说罢,铁面人狂吼一声,双掌向天,慢慢地向下压,将毕身功力汇集于丹田,片刻后,只听得他全身骨节咯咯作响,脆如爆火炒豆,周身突然涌出一股暗黑劲气,而且越来越浓,越来越高,不多时竟连身形都隐没于黑气之内,浑然一体,虚实莫辨,仿若一阵黑色龙卷风暴平地而起,矗立于天地之间,让人望而生畏,就连天空之明月也被这冲天的黑气所震慑,胆怯地躲进了云层里。
在场众人,谁曾见过这等诡异的奇功,纷纷屏息凝神,担忧地望向薛云染,朱三那握着紫月剑的手掌心更是早已汗水涔涔,就连见识广博的吴老也瞠目结舌,暗道:“不可能!自古正邪不两立,他刚才明明用的是纯阳真气,怎生又使出这般怪异的邪功,难道是我老眼昏花,看走了眼?”
众人惊愕之时,黑风已快速向薛云染卷去,在这高达数丈的黑风面前,薛云染原本高挑的身材显得那么渺小微弱,还未到身边,凌厉的劲风已吹得那素色长袍如白旗般招展,三千青丝更是扎束不住,如同泼墨似的披洒在了身后,这个超尘脱俗的仙子仿佛顷刻间便会被呼啸的黑风席卷而飞,撕裂成漫天飘舞的白羽!
面对如此骇人之气势,薛云染却依旧飘然而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她白衣胜雪,手里捻着那仅剩玉柄的拂尘,面带从容地迎接风暴的到来,仿佛月宫仙子下凡,又有如观音菩萨降世!
似是薛云染那从然淡雅的气质太过惊艳,席卷肆虐的黑风卷至薛云染面前时,竟然稍微停顿了一下,那股骇人的气势也不自觉地减弱了三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声穿越天际的悦耳长啸响起,薛云染那纯白的身影已如同穿云仙鹤般钻进了黑风之中,众人齐齐望去,却见黑风之中隐约有白浪翻滚,将暗黑风暴搅成一片混沌,其中还掺杂着铁面人如雷的吼声和薛云染清脆的娇喝声。
这一场武林绝顶高手之间的决战,看得朱三等人既提心吊胆,又如痴如醉,只觉铁面人和薛云染已经化为一体,黑白难辨,更不知谁胜谁败。
沈玉清本来心中极为矛盾,她既不希望铁面人胜出,又想让不可一世的薛云染吃足苦头,但看到薛云染淡然自若地面对铁面人无比骇人的邪功时,沈玉清瞬间释然了,暗自轻叹道:“原来她不是不敢与我比试,而是武功确实胜我一筹,不说以我现时的功力,即便再增进三分,也无法像她一样从容地接下铁面人这一招!”
两人的交战并未持续多久,片刻间,黑气便渐渐消散,月光重现大地,薛云染和铁面人的身影也逐渐清晰。
只见薛云染身躯前倾,双手合握白玉拂尘,直插铁面人的腹部,而铁面人则两掌虚合,用无形气劲护住中宫,看上去像是抓着一个无形的球一般,那根光秃秃的白玉拂尘明明离铁面人的气海穴只有毫厘之隔,却又被那股无形气劲锁住,不能再向前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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