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街道上,一溜粥棚挨个排开,混杂着米香味儿的热气瞬时飘散开来,撬动了各家各户的门锁。
秦宁坐在最里边的棚户内,手煨暖炉,身披貂裘,颈子上裹着羔毛围脖,全身上下就只露出个巴掌大的小脸。
“公主,这天儿可真冷,”杏书呵着手从棚外跑进来,耳尖冻得通红:“您不出去看看吗,外头好多百姓排队领粥,都对公主感恩戴德,说公主是观音菩萨转世呢!”
秦宁兀自托腮,瞧着她一脸兴奋,表示十分嫌弃:“有什么好高兴的,你知道咱们花出去多少银子吗,几声谢谢就把你乐成这样,真没出息。”
要知道,就这区区几排粥棚,几乎用掉秦溯给她税收的一半!
这年头,粮食价钱比金贵,真真儿肉疼。
杏书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对哦。”
她虽然不知公主花了多少银子,但肯定不会少就是了,听说那些重新开张的粮铺,已经把米面喊上天价,若不是朝廷出面管控,恐怕市场早已乱套。
而且即便这样管着也收效甚微,如今大家更趋向于以物易物,粮食缎袄这些东西比金子还实用。
秦宁重重叹了口气,起身道:“走吧,去看看我银子是怎么流掉的。”
一掀开棚帘,便迎面袭来一股寒气,秦宁不禁裹了裹身上的裘衣,怪不得杏书总说冷,这雪是停了,温度却没升上去,寒风比以前更加刺骨。
秦宁抬起头,眯眼扫了扫四周,只见每个粥棚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许多人饿得只剩副皮包骨,佝偻着身子,面黄肌瘦,手捧陶碗,抻着脖子往前探。
“末将拜见凤仪公主。”忽有一人,身着甲胄,单膝跪地。
秦宁目光骤然冷却,睨着他面无表情,前世悬崖边上的场景历历在目。
“末将李嵩,镇北王坐下副将,奉王爷之命前来保护公主。”李嵩开口,主动言明自己的来意,虽然他也不明白王爷为何突然如此在意这位被宠坏的凤仪公主。
杏书讶然,她方才见这些人威风凛凛赶来,二话不说围着周边巡逻防守,还以为是陛下派出的羽林军,结果竟然是李家的军队!
“本宫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他来管了,带着你的人,立刻滚。”
李嵩先是一脸愕然,而后怒意从生,王爷一片好心却被人弃如敝履,实在可恶。
“殿下,王爷担心您的安危,才特地派末将前来,殿下不要……”
“怎么,你想说本宫不识好歹么?”秦宁冷笑一声:“就算本宫不识好歹,你又能怎样,回去告诉你们家王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李嵩脸黑如碳,怒目圆睁,浑身透着一股久经战场后的凛然杀意,杏书吓得后缩半步,反应过来后又硬着头皮挡在秦宁身前:“你,你看什么看,再看把你~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秦宁越发嫌弃,这丫头是怎么把恐吓的话说出一股子怂味儿的?
伸手将人拎开,俯首睥视:“李嵩,即便你再得李郢宠信,也不过是一名副将,敢这么瞪着本宫,不要命了么?”
李嵩咬着牙:“末将多有冒犯,这就告辞。”说完便率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离去。
杏书瞧着他们泛着光的盔甲,颇为可惜:“公主,您这又是何必呢?”
“放心吧,没有人会蠢到在今天对我动手。”秦宁收回目光,说起来,她和李嵩也算是熟人。
前世他奉李郢之命,对慕薇凉极尽呵护,为她鞠躬尽瘁,一马当先,硬生生将她这位正牌王妃围困于镇北王府,一路追赶她至悬崖边界,眼中是盖不住的轻蔑嘲讽:
“王爷乃当世英雄,公主若非出自皇室,又怎能身居王妃之位多年?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秦宁闭眼,深深吐出一口白气:“沈夜呢?”
杏书却没回答,伸手指向远处被围成一圈的地方:“公主您看那边,好像有人闹起来了!”
镇北王府
李嵩回来时戾气冲天,王爷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作为英雄的妻子,也自然应当温婉贤淑,聪慧贤良,可那凤仪公主,娇惯任性,蛮不讲理,被宠的不成样子,怎么配得上王爷?
偏偏王爷像中了邪似的对她好,为她不惜出动李家军队,结果人家愣是不领情,三两句便将他们给赶了回来。李嵩又想起从前,王爷每每与他喝酒聊天,必然会谈论到慕姑娘,那样美好的女子,当真是可惜了。
案台前,李郢手不离笔,正布署着近日城防,突见一人拉长着脸,跨步走进。
他剑眉轻拢:“不是让你保护公主吗,怎么回来了。”
李嵩简单行礼后,便开始忿忿控诉凤仪公主的恶行,然而话至一半,被他沉声打断:“所以,你当面给了她脸色瞧?”
李嵩一愣,显然没想到王爷会这样问:“末将只是替王爷解释,并未对公主不敬。”
“李嵩,你跟本王多长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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