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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伦蒂诺又劝说了他一次,但康拉德仍是抱歉地笑着。前者见状便没有继续勉强,两人随便聊了几句巴黎的天气和关于最近情况的陈词滥调,便相互道别了。
***
康拉德很快把关于帽子的小插曲抛到了脑后。整个城市几乎陷入了停滞的状态,谁还有空关心一个陌生人呢?
学生们晚上建起街垒,警察们白天拆掉街垒。人们熟悉的世界一再坍塌,又一再被重建,立场不同的人做着相同的事——他们都在徒劳无益地努力着。
一开始犹豫不决的工会终于选择了加入,康拉德在工厂的动员下又参加了一次工人的集体游行。他站在工人的队伍里,远远看见被警察拖走的满脸是血的学生,听着那些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愤怒的振臂嘶吼:“你已被毒害!”*1、“我们都是德国犹太人!”
他怀疑他和那些学生说的是否是同一门语言。工人们同样游行,但他们的要求和口号都实际得多——减少工作时间,提高平均薪酬。他不是完全不懂得学生的愤怒,却因一种对崇高情感的畏惧而拒绝深入理解,崇高的情感往往力量惊人,人稍有不慎便会被它碾为尘土。他隐隐感到,那愤怒蕴藏着吞噬掉每一个“自我”的力量。
罢工之后,康拉德不得不为生计发愁。他的工资多是寄回家和买酒喝了,剩下的怕是撑不了多久。倒是可以问工友借,但这眼下的日子,谁也不容易。好在还有零星的老客户私下联系他,让他去修车——时下汽油短缺,外边又乱哄哄的,客户可没法自己开着车过来。他需要算好时间,坐仅有的几班地铁去到客户的住处。有时运气不好,地铁全部停工,便只能就此作罢。
那天他赶往巴黎的另一端,途经圣日尔曼德佩。上车的人都泪流满面,他为这景象感到吃惊。但这吃惊没有持续多久,他的眼睛便也开始发酸,黏膜上一阵刺痛,然后不禁打了个喷嚏。他努力地仔细瞧了瞧,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白色烟雾。从身边的乘客七嘴八舌的交谈中,他流着眼泪艰难地拼凑出了现在的情况——
警察正在街上投掷催泪弹对付学生,结果有两枚不慎滑入通道,滚下了地铁。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羡慕那些近视的人,至少还有两个玻璃片儿挡一挡,而他只能不受控制地掉眼泪。
正当他难受的不知该怎么办好时,身后有个人拍了拍他。他红着眼转头去看,却是前段时间见过两面的那个意大利人。这一看,眼睛却是因为嫉妒而变得更红了——瓦伦蒂诺依旧是那副体面的知识分子模样,穿着灰色的风衣,围着羊毛围巾,头发整整齐齐。重点在于,他干净的脸上戴着一副护目镜。全地铁的人都狼狈得不成样子,只有他依然那么悠闲得体。
康拉德想开口和他打个招呼,却难受得连话都说不出。瓦伦蒂诺看着他含着泪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那像是泡在午夜寂静池塘中的蓝宝石,闪着粼粼的光。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取下了自己的护目镜,示意康拉德戴上。
康拉德摇了摇头,不好意思要。瓦伦蒂诺没有收回手,反而直接帮他戴上了,期间手指不小心擦过了他小巧的耳垂。他一个激灵,倒忘记继续推拒了。趁着他还没回过神,瓦伦蒂诺又取下自己的围巾给他系上,围住他的口鼻。
戴上这些装备后,康拉德总算能说话了,他担忧地看着瓦伦蒂诺,在围巾里含含糊糊地说:“这样不行,你可怎么办呀?”他记得说德语,却忘了称“您”,像和亲密的朋友交谈一样,用起了“你”。*2
瓦伦蒂诺没有纠正他,他只是说:“没事,现在烟已经散了很多,马上就好了。”
康拉德看着瓦伦蒂诺开始发红的眼眶,想起上次自己的欺骗,不禁有些羞愧,他不由说:“你帮我找回了帽子不说,现下又帮了我个忙,我应该请你喝酒的……但眼下的巴黎,恐怕无酒馆可去了。”说到这儿,他自己都真心实意地难过了起来,像只小狗一样垂下了脑袋,金发软软地埋在雪白的围巾里。
瓦伦蒂诺除了眼睛泛红,举止风度与平时别无二致,他看着康拉德软软的金发说:“我知道有个可以喝酒的地方。”
康拉德马上抬起头,惊喜地问:“哪里?”,护目镜也无法挡住他眼里的光芒,但很快他又局促不安了起来,“太贵了我可请不起……”
瓦伦蒂诺克制去揉他头发的欲望,虽然按他们的年龄差来说,这样做也无不妥之处:“我住在杜卡普酒店,那里还供应酒,有空你可以来找我。”
*1五月风暴口号之一,指景观社会中的人们深受电视、广播等传媒所害,原文:OnVousIntoxiq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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