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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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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德语里“称您”(Siezen)和“称你”(Duzen)区别较大。一般遇到不太熟的人、长辈、上司都要以您(Sie)相称。

第三章袖扣

若缰绳勒得过紧,再温驯的马也会反抗。

康拉德到杜卡普酒店门口的时候,既感到兴奋又有些发怵。他看着那华丽的宫殿式建筑想,原来这就是属于富人的欧洲吗?

瓦伦蒂诺没有让他久等,很快便下来带他进去了。富裕是抵御混乱的妙方,杜卡普酒店的氛围宁静和恰,服务员都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和西装马甲,微笑着问候来来往往的客人,仿佛外面风平浪静,巴黎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调优雅。

康拉德穿着自己唯一一件深蓝的羊毛套头衫,配着浅色牛仔裤,当然还有那顶棕呢帽。他冷白调的肤色与金灿灿的头发相互映衬着,蓝灰色的眼灵动地转着,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表情中带着有些天真的好奇,令人不由心生好感。服务员第一次向他问好时,他愣了一下才怯怯地回过去。在这样的地方,他说话声音都比平时小些。

到了瓦伦蒂诺的房间,他最先看到的就是丝绒沙发前那张大理石桌上的可伦堡啤酒和龙舌兰酒。瓦伦蒂诺在门口脱厚重的外套,他让康拉德先坐到沙发上去。

康拉德听话地应了,还没走到沙发,便注意到了墙面上的一副装裱精美的画。那是一副色彩鲜丽的女性肖像,画中的棕发女人侧着脸,唇角微微勾起,正将一朵雏菊别于发间,背景是纠缠难解的花枝与藤蔓。他着了迷,伸手去摸,却在触到的一瞬想起这是酒店财产,他可不能给这位新认识的意大利朋友惹麻烦。

这时,瓦伦蒂诺也走过来了,他似乎知道康拉德在想什么:“没事,那是我叫人钉上的画。你可以随便看。”

康拉德没有再伸手去摸,但仍盯着那幅画:“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画,它的线条就像……就像是活的。以前我对画是从来不感兴趣的,那是有钱人才会看的东西。”

瓦伦蒂诺笑笑:“这是新艺术风格的绘画,的确与那些传统油画不同。你可以摸摸,反正也已经装裱过了。”

康拉德这才回过头看他,小小地耸了下肩:“我可不敢摸,这框看起来可也不便宜呢。”

“不,那只是普通的木框。”那不勒斯的上等樱桃木在灯下不甘心地散发着光泽。

他们坐下喝了两杯,聊了聊各自的情况。康拉德这才知道,瓦伦蒂诺是个名字中带“迪”的意大利贵族后人*1。他在意大利拿到学位后便四处游学,之前在慕尼黑和海德堡念过法律与哲学,现下在巴黎高师读艺术史。康拉德听得晕乎乎的,那是个他不了解的世界。他身边读书最好的人是姐姐,但姐姐也只读了文理中学*2,没有通过毕业考。至于那些和他调过情的法国女孩儿,她们只是自称是索邦的。

康拉德喝了几口酒,胆子也大了起来,他不解地问:“所以,你为什么还要上街呢?你和我们不一样,工人嘛,总觉得自己挣得太少。你和那些发了烧的大学生也不同,我是说,扩招与教席的事可与你无关……”

瓦伦蒂诺放下酒杯,他用冰凉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不,这与我们每个人都有关。”

瓦伦蒂诺当然可以高谈阔论一番,他写过不少文章,也做过许多报告,哪怕只是日常生活中现代性的无意识这么一个话题,他也能就此谈上几万字。

但他没有这么做,他想了想,对康拉德说:“比如说,画。你进来时和我说,画是有钱人才研究的东西。但事情不该是这样。”

康拉德更疑惑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画本来只是普通的物品,但现在它变成了一种社会关系的隐喻。我拥有画,所以我是消费社会中的上等人。你没有画,所以你认为自己是更下等的人。但为什么人的想法要受这些死物的支配呢?我们看似是主动消费商品,但现在,商品牵制了我们。而我反对的就是这样的社会。”瓦伦蒂诺说完,喝了一口龙舌兰。他的脸仍是平静的,眼底却涌动着什么。

康拉德努力地思考着,他放下了酒。

瓦伦蒂诺见状又继续说道:“再比如,我还你帽子时,你盯着我的袖扣看了很久。你是不是想要那个袖扣呢?”

康拉德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件事,尽管他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还是赧然承认了:“是的,那袖扣可真好看呀……我们厂的老亨利前年过生日,他老婆送了他一枚珐琅袖扣,他天天拿出来炫耀呢。可我觉得,他那袖扣远没你的好看。”

瓦伦蒂诺望着他纯真如孩童般的神情,不由温柔地笑了笑,棕色眼眸在暖黄的光下显得更深了:“可其实你并不需要袖扣,对不对?我是说,你平时多数在工厂里做工,没有机会穿衬衫。即使穿了衬衫,你别着袖扣,反而不方便做事,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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