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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拉德想象了一下,不由替那些画家不值:“画完马上就洗掉?那多可惜呀!如果像你这样的画家肯在我身上画画,不收我钱就算好啦。我可舍不得洗掉。”
瓦伦蒂诺看着他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脸庞,鬼使神差地提议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画一幅。”
康拉德有些不确定他的意思,半撑着脑袋看他:“你是说,你要在我身上画画吗?”
瓦伦蒂诺点了点头,他看着康拉德冷白细腻、质感有如石膏的肌肤想,恐怕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好的画板。
康拉德兴奋了起来:“好啊!我保证今夜不洗。你要画什么呢?我喜欢老虎,不,画工人的拳头也不错……”
“至于画什么,你可得听我的。你喜欢的老虎和拳头,我可以画在纸上送你。”瓦伦蒂诺开始调起了颜料。
康拉德想了想,便大大方方地开始脱衣服:“那也行,明天要记得给我画只老虎,我喜欢西伯利亚虎。”
瓦伦蒂诺看着他裸露的身体,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状似不经意地扫过青年的身体,心头却一阵猛跳。他突然明白了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是如何被雕出来的。康拉德似乎出了神,面部过于放松,没有任何表情,而这种无意的松弛却比常人努力摆出的表情丰富百倍。那形状漂亮的眉骨和不低的颧骨令人着迷。若阿喀琉斯曾有片刻失神,便该是这幅模样。
康拉德见他不动,一边撩了撩耳边的金发,一边催道:“再不调,颜料就要干啦。”
瓦伦蒂诺为他身上干净而情色的气息心惊,他知道该画什么了。他抓紧调好了颜料,从康拉德的腹部画了起来。画笔凉凉的触感令康拉德不适应地扭了一下。他这一段的腰线有些像女孩儿,瓦伦蒂诺胡乱想着。
片刻后,康拉德看清了瓦伦蒂诺画了什么,那是同房间里那副新艺术风格画作背景一样的花枝与藤蔓。一朵月季在他的腹部盛放。
“花的力量。”*2瓦伦蒂诺放下笔说。
康拉德听懂了这个双关,咯咯笑了起来,那朵花也随之颤动:“所以我们现在是嬉皮士了吗?”他看瓦伦蒂诺把画笔放在一边,将头凑在他的腹部,似乎是在用目光描摹着那花瓣的纹路,便问:“不画了吗?”
瓦伦蒂诺没有回答他,只是用手指擦掉了没画好的一个细节。温热粗糙的手指用力抹过康拉德的小腹,激起了一阵奇异的感觉。
瓦伦蒂诺直起身,低头看进康拉德清澈的双眼,他用干净的手掌碰了碰康拉德的脸:“不,要成为嬉皮士,还得明白一件事。”
康拉德看着逆光的瓦伦蒂诺身周的一圈金色绒毛,而后又看回他专注的棕眸中,他直觉这对视的意味与平时有所不同,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他像被魇住了似的,小声问:“是什么?”
“是他们的理念,”瓦伦蒂诺的声音逐渐变低,两人越靠越近,康拉德听见他说了句含糊的英语,“要做爱,不作战。*3”之后,他温柔却不失强势地拥住了赤子一般的康拉德,浑然不顾那尚未干透的颜料会沾到浅色的衬衫上,低头着迷地亲吻他优美的颈项。
*1“斗争在继续!”是五月风暴口号之一,原文:laluttecontinu
*2美国六十年代嬉皮士反越战理念之一,花的力量(powerofflower),指放下武器,用花唤醒人们心中的善意与爱。
*3美国六十年代嬉皮士口号之一,原文:Makelove,notwar
第五章梦境
他从一个梦境跌入另一个梦境。
康拉德由瓦伦蒂诺领着,从一个梦境跌入另一个梦境。一开始他似乎回到了第一次上街的那个夜晚,昏昏沉沉的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被推着走,耳边是暴烈的呼喊与高昂的歌声。后来,他仿佛回到了儿时居住的村庄:那里有一条大河,河边是比梦还要柔软的芳草地,他喜欢在那草地上滚来滚去。可这回他却不在那草地上,而是顺着金色的河流漂浮——每逢薄暮降临,那河便泛起神秘的金色。
他漂在河面上,那半边星光闪烁,半边电闪雷鸣的天穹向他压来。他抬起手,却看不到自己的形体,但他能看到远处丰饶的谷地与巍峨的群山。他听不到打雷的隆隆声,却能听到蜜蜂啜饮清露的细小声响。
他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顺着水流漂浮,却不担心自己会迷失,因为一双温柔有力的手始终托着他。
瓦伦蒂诺看着康拉德痛苦混杂着欢愉的神色,怜惜地摸了摸他汗湿的鬓角。他面对这个单纯、有力、羞怯的男孩时,内心远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冷静,只是沉思生活教会了他体面与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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